印章（组诗）

1.立夏

换一种方式打开

世间的门户从来都不只是一扇

在一条河里待久了

那些花开，都是冗长的肥皂剧

从另一扇门进入

不只会遇到热情的南风

小麦覆陇黄的几案上，玲珑的

水晶杯盏，在不远的远方等着你

还是要记得来路

布谷鸟的叫声在两扇门之间回旋

大地上那些留下的足印

每一个都是，生命的刻度

2.在一条河边

走了一路，在一条河流的拐角停下

河滩空旷。连一块大点的石头都没有

对岸的树林洇染出巨大的墨迹

倒映在河面，并没有随流水远走

烧烤炉里的炭火把身子一挺再挺

在黑暗里，它是唯一的拓荒者

我们相对无言。穹顶的星光照亮伤口

夜枭的啼叫，在试探出深浅之后坠落

　　3.印章

落日挂在飞鸟的翅膀上

天空有些失重。那么多的沙子漏出

树上的巢和地下的洞穴需要修补

虫声和鸟鸣还是那么熟悉

声调和音色的细微差别

我们已经不能明辨

司空见惯正被植入麻木的内核

即使是疲惫，欢欣，苦痛

或者忧伤，寂寞，彷徨

都被打包成一样的快递，只等

太阳落下的时候，每一个包裹

都会盖上一枚标识的印章

　　4.身在红尘

你说，那匹马在黄昏里奔跑

土路受惊，嘶喊声浮动如潮

有些事物被马蹄踏破

比如南风，光影，还有静默的油画

烟尘漂荡，随昏黄的光游走

你深陷其中，无力摆脱

南风的碎片嵌满身体

你说，我们都是油画里的风景

那匹马不知疲倦。落日

是严重磨损的轮毂

我们坐在车上言说各自看到的景物

对于臧否，各执一词

　　5.落花开放在身后的风里

我把一阵一阵的风

留在身后，也把一季一季落花交给流水

燕子，是没有办法甩掉的时间

它比我飞得高，也比我飞得快。只是

无论快慢，我的影子始终追随我

还是不要纠结头顶上飞着的燕子

是不是最初遇见的那一只

风和阳光像是流水

每一片浪花经过，都是唯一

就像我们一次又一次遇见不一样的春天

前路有没有尽头？

我们在同一条路上走着

没有遇见，只有追赶或者丢下

同行，是微不足道的擦肩

去往何处？你我无言

还是独行的时候多

把每一次花开用落叶收留

燕子在头上飞，每一次啼鸣的时候

都有一些事物滑落。风也会扯下一根毛羽

当做回望时的路标

黄昏在拉低落日。一朵小雏菊

是开在光影里的幻象。一路风声不绝

只是，从没有重复过同一个音符

而那些被遗失在身后的

时不时吹开，一朵又一朵落花

6.凋落的月光

是前世的伤

轮回的烟雨都没能洗净

蝴蝶的翅上沾染的血

结出一道道斑斓的花纹

还是会隐隐作痛

在南风熏醉的五月

一根尖利的麦芒

正在刺破陈年的真相

同镰刀一起倒下的

是一弯又一弯新月

在一颗成熟的麦粒上

藏一抹凋落的月光

7.麦田

辽阔。当我把一组又一组词语拿出

在巨大的空间，都那么微不足道

这一刻，语言需要保持沉默

就像那些一直静默到天边的麦子

汽车在身边疾驰而过，哪怕只是

多停留一秒，都不合时宜

我保持默契。看着麦子

从眼前一直消失在看不见的远

就像看着一个一个日子，从此刻

到未知的以后或者模糊的从前

8.回乡二日

又一个族人死了。奔丧

要穿过一条胡同

风从一端刮过来

又从另一端刮过去

有一些灰尘从睫毛上跌落

像是死去的时间

左近的老屋并没有移动

只是，我觉得胡同越来越窄

月亮从旧书页里钻出来

守住上方窄小的天空

我们对视，像

离开多年的故人

一只白色的猫闪过

我的眼前一花——

我看见那些青砖的缝隙

越来越大。最后

变成一道

又一道，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