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月亮（组诗）

1.麦田

辽阔。当我把一组又一组词语拿出

在巨大的空间，都那么微不足道

这一刻，语言需要保持沉默

就像那些一直静默到天边的麦子

汽车在身边疾驰而过，哪怕只是

多停留一秒，都不合时宜

我保持默契。看着麦子

从眼前一直消失在看不见的远

就像看着一个一个日子，从此刻

到未知的以后或者模糊的从前

2.黄昏帖

黄昏正在走近。一朵一朵的云

换上另一件衣裳

天空，给她取了一个新的名字

落日如渡口。余晖在灰瓦上摇动桨橹

一滴血的余温，被谁收留

篝火燃尽。在月光如水的夜里

缝补一床棉被的缺口

　　3.忽然想到

忽然想到，露珠还在草木上挂着

一些未了的心事还在梦里跋涉

忽然想到，月亮曾在昨夜的窗前

一株桂树的影子在月光里徘徊

忽然想到，星星的密语还没有参透

一些未解的事情还没有作答

忽然想到，南风掀起丝瓜秧

会不会翻弄出一个青涩的童话

忽然想到，早餐还在炉火上沉沦

成熟的过程，是时间在水火里挣扎

4.中年心情

邂逅一种安静。树上的风睡了

电线里有细微的电子走过的声音

失散多年的心事，在一根

电线的尽头发出回响

天空还是那么空。在一颗心房里

除了受伤时流出的血，还能存留什么

一些晶莹的事物正在消逝

比如童话里已经熄灭的星星

　　5.在一条河边

从上游来的，河道里是水

河面上是风

鱼在看不见的水底

仔细分辨水草和钓钩

岸上空空。钓鱼的人

隐在树荫里

潜伏的影子，像树枝上的

蝉，一声不吭

流水蹑足潜行，不敢惊动

一片飘下的叶子

有些爱怜，适合以旁观者的

身份，故作无情

一只鸟飞过，吹来熹微的风

钓竿不动，鱼儿绕道而行

在一条河边，钓鱼的人和我

一样，两手空空

6.光的自述

你看到什么

我就已经拥有了什么

至于我的形状

你还是要看看后面

表面的光鲜

只会迷惑你的眼

我像佛菩萨一样

没有肉身的形

你看到了什么

我就是什么的样子

在虚空里，我就是虚空

我被随意穿透

我也随意穿透透明

它们的允许

让我心甘情愿替它们

保守存在的秘密

　　7.立秋

刚刚写好的信

信封还没有粘好

寸草已经偷偷看过

大大小小的籽粒

泄露了信中的秘密

从此，就不再青涩

很多事物蒙在鼓里

邮差还在路上。太阳

悄悄缩短行走的距离

8.处暑

最后一声，你或许知道

不舍无非是拉长一个休止符

就像所有事物投射的影子

该有的热情也都过去了

只是每天走到半程的时候

遥远的蔚蓝，还能燃起将熄的火星

不要走到咫尺的荫下

一步，就会跨越山海的温度

如果可以，请披上一件长袖的外衣

9.中年之后

我站在窗前，一切毫无变化

像一幅静止的油画

太阳在移动，只是我毫无察觉

当树木和办公楼的影子变短又变长

明暗交错，像两把刀

万物置身其间，已不觉疼痛

就像中年之后的我，皮肤和脏器

磋磨出厚厚的茧子

有一些痛，被紧紧包裹

10.石榴红了

从五月，就把火装进心里

还把阳光作为底色

像酿制一坛老酒

让时间一点，一点发酵

当酒旗摇动金色的风

一张张酡红的脸

踉跄着步子

在风里，晃啊晃

11.磨月亮

在这个清秋的夜

趁人间睡去

把月亮取下来

蘸着泪水，在心上磨

薄薄的一片，像

紧闭的唇

远远地看着

一些话，落地成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