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贠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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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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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 朵

余朵小名叫余多多。她曾问过娘:“为啥要给俺取这么难听的一个名字?”娘低头在干活,她偏着脑袋瞅了女儿一眼问:“咋就难听了?”“您还这么问”,余朵红着脸气呼呼道:“老师和同学都笑话俺呢!”

娘的眼神有些闪烁:“俺觉得蛮好听的呀!”

余朵哼了一声,不再和娘说话。

院子里的树上,一只喜鹊嘎嘎地叫着。娘自嘲地笑笑说:“又没喜事,叫啥叫?”

后来到了学校,老师说:“就叫余朵吧,花朵的朵。”老师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余,朵……”余朵念叨着,欣喜地点点头。

听外婆说过,姐生下来后,爹和娘想再生一个儿子,凑一个“好”。结果生下来又是个女儿。爹有些沮丧。娘却大大咧咧瞅着爹说:“快给丫头取个名字呗!”爹皱着眉头,没好气道:“你到底会不会生啊,一生一个丫头蛋子,俺瞧她就是个多余的!”

娘听了非但没生气,居然笑了,嘴里念叨着:“多多,俺觉着多多蛮好听的,就叫多多吧!”

爹还在生闷气:“你爱叫就叫吧!”

俞朵从小就在爹和娘面前表现得有些逆反。十岁的时候,娘要给她梳辫子,她死活不肯,说她就要留“洋楼”(寸头)。娘给她做了花衫子她也不肯穿,非要穿男孩穿的军绿色衬衣和深蓝裤子。

到了十三四岁都上中学了,她还整天和一群男孩在一起“疯”,放了学就骑着爹那辆不舍得骑的“飞鸽”牌自行车满世界跑。

娘都快愁死了,爹却听之任之。

更叫娘觉得在人前丢人的是,女孩子该会的针织刺绣,余朵样样都不会,也不肯学。

“这样下去,可怎么嫁人?”娘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谁会愿意娶一个男孩子一样,满世界乱跑的疯丫头!”

尽管在家里表现得让爹娘很不省心,但俞朵天生脑袋瓜灵光,学习老在班上拔尖,再难的数学题,老师讲一遍她就会。

初中毕业,余朵考上了省邮电学校。娘高兴得合不拢嘴,逢人就说:“没想到俺家朵还能考上邮电学校!”

爹也说:“女孩子怎么啦,不是照样给家里长脸了?”娘说:“你那嘴横竖都会说!”

余朵上中专后,好像一下子收了心,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

两年后从省邮电学校毕业,余朵被分到了县邮电局,成为一名报务员。她从小骨子里有一股犟劲,干起工作来更是不肯服输。

勤奋加上天生的机灵,让余朵很快成为局里的业务骨干。

一次回家,上下打量着穿一身绿制服,头戴大檐帽,扑闪着一对大眼睛,嘴角露出一对小酒窝的余朵,娘愣了半天神,嘀咕道:“这是俺的丫头吗,咋跟电影里演的一模一样?”爹说:“那还能是别人家的丫头!”

不久,市局举办技术比武,一百多字的电报,余朵不用电码本,不到一分钟就译出来,博得一片掌声。

局长带人来家里送奖牌,拉着爹的手说:“简直不可思议!感谢您为邮电局培养了一个好苗子!”爹和娘都高兴得合不拢嘴。

姐拉着余朵的手说:“俺知道你吃了不少苦头。”余朵笑笑说:“姐,没事,和种地比起来,那算个啥呀!”

当着爹和娘的面,局长说局里准备将余朵作为重点培养对象,提拔她当副班长。余朵听了一口就回绝了。她说:“俺才不想当班长呢,谁愿当让谁去当吧!”娘戳着她的脑门说:“真是个傻丫头!”余朵不说话,只是笑。

让一家人不能理解的是,放着令人羡慕的报务员不干,余朵竟然找到局长,软缠硬磨,非要去当邮递员,送信送报纸。

娘说:“你是不是真傻呀?别人挤破了头,都想当班长,你倒好,班长送到眼前死活不干!那就干报务员吧,坐在敞亮的大房子里,冬天有暖气,夏天有凉风吹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夜班还有补贴。女孩子嘛,这多好呀。你却非要去送信送报纸,累不说,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风吹日晒雨淋的,跑来跑去,像啥话嘛!”

余朵低头不说话,将耷拉下来的短发别进帽子里。

爹说:“就随她去吧。”

姐也支持她。

娘叹口气道:“你们都和她穿一条裤子,合着就俺多事了!”

当上邮递员,穿着绿制服,戴着大檐帽的余朵,每天骑着自行车,在县城的大街小巷跑来跑去。虽然很辛苦,但她脸上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她觉得这才是她想干的工作。

一晃十几年过去,和这座小县城的很多人一样,余朵已结了婚,有了孩子,眼角也爬上了鱼尾纹,局里就将她调到了分拣室。这一回,她没再反驳。因为不知不觉已上了四十岁,她实在是跑不动了。十几年的邮递员生涯,让余朵落下一身的病痛:一遇到天阴或者下雨天,就浑身的关节痛,有时痛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但她却说,从来没后悔过。

一九九八年,邮电分营,按照最早参加工作时的工种属性,余朵被划分到电信局。这回她又不干了,找到局领导,非要去邮政,说她就喜欢邮政。

局里的人都表示不理解,余朵却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该退休的年龄。

退休那天,很少化妆的余朵早早就起来,找出当邮递员时发的那身绿制服穿上,坐在镜子前描着眉,涂着口红,打扮了半天。最后抿抿嘴,将头发盘起来,戴上大檐帽,挺了挺胸,又扶了扶帽檐,扭过头问一脸诧异的丈夫:“怎么样,还像个邮递员吧?”丈夫点点头说:“像!”她这才站起来,挥挥手快步朝外走去。

她已和局里说好了,到速递公司替班一天。为了这一天,她提前跟着快递员熟悉了路线。

这些年县城变化很大,建起了不少高楼,但写信订报纸的几乎没有了,主要是送快递。

看着一个穿绿制服头戴大檐帽的女同志吃力地骑着自行车送快递,并且楼上楼下,累得气喘吁吁,一脸的汗,人们的眼里都充满了好奇与不解。她却满不在乎,干得很起劲。

骑在自行车上,仰脸挺胸,飞快地踩着脚踏,她小声地哼唱着,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代,看到了那个男孩子一样俏皮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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