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肃立在讲台上,静待上课铃打响。
“指定没好事。”同桌小声地跟我说。
风扇呼呼地转着,班级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头等待她即将宣布的消息。
沉闷的铃声响过,她不紧不慢地说,“助学金,十个名额,申请书都交上来了吧”“再来六个人当评选组,愿意当的举手,要嘴严心正的。”她声音不大,穿透力极强,在安静的教室里,竟生出一丝威压。
她一向这样,雷厉风行,从不废话。
同学们还是低着头,没人想当出头鸟。但有一人,他竟主动举手,那人是我班体育委员,他这个人挺爱出头的,或许“哗众取宠”更合适。
我冷哼一声,“这还有人出头?得罪人的差事”,我抬头看了一眼,班主任的视线猛然跟我对上,我身体一抖,立刻低下头,“刘洋你是班长,你也来。”她一字一顿地说着。
同桌小声嘲笑着我,她又陆陆续续选了几个不情愿的人,两个普通同学,一个贫困生代表,一个班委代表。“评选组去办公室等我。”
几个人围着一张红木桌子面面相觑,班主任拿着申请书进来了,她把申请书放在桌上,“这些申请书上的内容,你们出了这屋子,立马忘了。”我们朝她点点头,没人敢说话。
二十多人,选出十个,没人想得罪人。我仔细地打量着其他几个评选的人,体育委员表情严肃,紧盯着申请书。两位普通同学站在一起,等着班主任发布下一个指示,有些拘束。那个贫困生代表,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他嘴角竟有一点上扬,我继续打量他,脚上穿着耐克的板鞋,手上带着个智能手表。
我的目光停留在他脚上那双鞋雪白的商标,眉头皱了一下。申请书发下来了,我随便拿了一张申请书,是我们班一个小透明的。
张静,我跟她不太熟,她的申请书读起来像语文作文。她父亲出了车祸,瘫痪了,母亲一个人撑着家庭,她自己又体弱多病,所以申请补助。
仔细想想跟她交流的几次,好像都是来找我借温度计的,“确实体弱多病”,平时在食堂也能见着她,就一个人在那坐着,吃着七块钱一碗的面条,也不买瓶水。
体育委员突然开头说话给我吓了一跳,“那个老师,我觉得陈晓可以,他这个人瘦瘦的,吃的也不多。”很荒谬的理由,我又摸了一张。
李飞,这个人我还算熟,仔细想想他的形象,普通穿着,消费水平也很正常。再看申请书,父母离异,爷爷奶奶年龄大了,他父亲一个人赚钱,然后也没啥了。
“父母有病放首位,其次是自己有病,爷爷奶奶放最后,老年人挺正常的。”班主任终于发话了。按照她那个准则的话,李飞应该排不上。
“老师,我觉得李安清可以。”李安清,女生,在我的印象里她家是有钱的,她说过她家里开店还有两个员工,她自己也有一书包化妆品,桌上一堆小摆件。
我把李安清的申请书拿来看了看,上面还带着香水味,再看内容,写的全都是模棱两可的东西。
我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一旁的班委代表看我这样,他小声跟我说“她不就是跟李安清玩得好吗,想给她评一个,李安清有没有钱她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我没理他,也没人反驳那个人,没人想做出头鸟留下话根子。
再次拿起一封申请书,杨帆,我一好朋友,他申请书里说自己家庭怎么怎么样,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纯瞎编。我随手把他的申请书扔在了一旁。
我这个动作被贫困生代表看见了,他走过来,看了一眼又走了,“他要害我?”他要是在评选结束后把这件事说给杨帆,我该怎么办。
我端详着贫困生代表,他就站在那,手里虽然拿着一封申请书,但眼神上瞟,冷静地扫过我们所有人。“沉着冷静,有点东西”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这,我们对视上,他瞬间变得陌生,跟平时那个大大咧咧的他判若两人,他的眼神中透露着危险。
我低头再次摸索一张申请书,竟是那贫困生代表的,“我父母在一个月前出车祸去世了”开头就是巨大的悲痛,我心头一紧,那场车祸花光了他家所有的积蓄。
我再次看向他,他看着手里的申请书,眼眸中的危险荡然无存。
班主任手中拿着几张申请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她已经定好的,我翻了翻申请书,发现了张静的申请书,她的纸是泛黄的跟其他纸张不一样,很容易看见,她并没有被选中。李安清的没了,杨帆的还在。
“赵一成,我觉得可以。”班委代表终于发话了,赵一成,家族遗传白血病,他这个病很费钱班里人都知道,没啥可说的。
班委代表凑过来小声说,“刘洋,你准备给谁,你真觉得李安清贫困吗?”我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很快十个人齐了,李安清,赵一成,陈晓还有那个贫困生代表都在。
班委代表再次过来“你真的觉得这几个贫困?”“不觉得,但你敢说吗?”“我不敢你还不敢吗?你是班长。”
班主任把这十张申请书铺在桌上,“最后审核,觉得有不合适的地方就说。”她的声音依然很低,但有意地点了几下李安清的申请书。
我看着那张被放在一旁的泛黄纸张,“我该怎么办?”头脑中再次浮现张静的模样,她个头很小,虽然没人找她玩,但常挂着笑容。她在食堂孤单的背影投映在泛黄的纸张上。
再想想李安清,小团体的一员,她在自习课上刺耳的笑声,我至今忘不掉。谁说她吵,她就在背后议论谁。
我该怎么办,体育委员出声了“老师,您觉得,李安清合适吗?”“我也觉得不合适”班委代表紧跟着附和。班主任的眉毛微微抬起。
钟表嘀嗒着,普通同学反驳“你了解李安清吗?”眼看就要争吵起来,贫困生代一语惊人“我自愿放弃补助。”“我觉得张静更合适。”我不理解,我看向他,他早没了那副神秘感,眼中只有坦荡和放松。
“行,那就加上张静。”班主任把那张泛黄的纸拿了过来。
“现在开始评档,一档二人,二档五人,三档三人。”我不敢再看贫困生代表的眼,也不敢再和班委代表交流。
“李安清,三档。张静,一档。”我直接说,普通同学正要开口,但看了看我身旁的体委和班委代表,她欲言又止。
评选终于结束,过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已经泛红了,我们走出办公室,张静站在离办公室不远的栏杆处。
她看见贫困生代表出来后,立马凑了上去,他俯下身子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她愣了一下,随即往后退了两步,眼角泛起泪花。
他们在夕阳的余晖下慢悠悠地走着,一起回头朝我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