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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灵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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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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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浪深处

清晨的村子静得出奇,只有田野深处的蛙声还在余韵里回荡。露水落在麦苗上,折射出一线一线的光。东边的天被染成鱼肚白,村口的大槐树下,已经有人影在晃动。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修渠的第三十七天。

那一年,村子里闹过一次大旱。庄稼黄了一片,麦子还没抽穗就打蔫。大人们急得满头大汗,孩子们也跟着饿得眼睛发直。队长拍着桌子说:“不能再等天,得自己修渠,把河水引进来!”

一开始,没人敢信。渠要从五里外的河里挖过来,要翻山,要打石头,要挖泥地。那时候,哪里有机器,全靠铁锹、镐头。可队长说得铿锵:“咱们再不动手,娃子们得饿死。”

一句话把人心震住了。第二天,全村老少齐上阵。

男人抡镐,女人抬土,老人砸石头,孩子们递水送饭。天刚亮,田埂上就有人影晃动,锣鼓般的敲击声一阵接一阵。汗水流下来,滴进土里,没人喊苦,没人掉队。

我那时还是个小伙子,肩膀还不够宽,可抡起镐头来比谁都狠。我心里有股劲——渠要通了,村子就活了。

修渠的日子里,发生了许多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

有一次,石头卡住了,怎么也撬不动。老李头六十多岁了,腰直不起来,却第一个上去。他手脚并用,背都磨破皮,硬是把石头撬开。血流了一背,可他咧嘴笑,说:“渠能走水,算得个啥。”

还有一次,下起大雨,泥水齐膝。队长担心塌方,大声喊大家撤。可女人们却死死挡在渠边,说:“这点泥淹不死人,渠塌了可就白干了!”她们挽起裤腿,硬生生把塌下的泥一筐筐抬走。

那天我看见母亲,头发湿透贴在脸上,眼睛却亮得像火。她一边抬泥,一边冲我喊:“娃子,记住,人不能光顾自己吃饱,要想着大家伙。”

那一刻,我突然懂了什么叫“集体”。

三十七天后,渠终于通了。那天,村子里炸开了锅。

河水顺着沟渠,咕咚咕咚流进田里。孩子们欢呼着跳下去打水仗,女人们在田埂上哭,男人们抡着锄头往地里冲。麦苗舒展了叶子,像被救活一样。

我趴在田里,用手捧了一口水喝,心里像点了一盏灯。那是我喝过的最甜的水。

渠水通了,庄稼活了,村子活了。人们的脸上终于有了久违的笑。队长说:“渠不是水沟,是咱们的命脉。”

从那以后,渠两边绿意盎然。庄稼年年收,娃子们也都长壮实了。后来有的娃子走出去读书,有的成了工人,可他们每次回村,第一眼看的还是那条渠。

多年过去,渠还在流淌。村子变了模样,有了电灯,有了砖瓦房,有人盖起了两层小楼。可每逢大年,大家还是要聚在渠边,烧一炷香,祭一祭当年流过的汗和泪。

我常常想,那三十七天,不止是修了一条渠,更是修了一条心路。它把村里的人拧成了一股绳。

我还记得母亲的那句话:“人不能光顾自己吃饱,要想着大家伙。”这句话跟着我一生,像一枚钉子,钉在心里。

有时夜深,我会梦见那一幕幕:锄头敲击石头的声响,雨夜抬泥的背影,渠水奔涌的欢呼……那些画面连成一股劲,把我往前推。

清晨的村子静得出奇,只有田野深处的蛙声还在余韵里回荡。露水落在麦苗上,折射出一线一线的光。东边的天被染成鱼肚白,村口的大槐树下,已经有人影在晃动。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修渠的第三十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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