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湖距离我所就读的学校仅一墙之隔,可谓近水楼台。课余时间里,自然也就成为了我经常散步观光小憩的休闲场所。去的次数多了,我对菱湖也就顺理成章,产生了难以割舍的眷恋之情。
行走在菱湖边,眼中所见水天一色,沙鸥翔集,风光旖旎,景色佳绝。菱湖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本来便是一处天然形成的湖泊。自古以来,菱湖便以盛产菱和荷而闻名遐迩。菱湖水面寥廓,碧波荡漾,正因广为栽种菱芰而闻名,故湖以菱名。
湖中,微风轻拂,一碧万顷,菱叶枝蔓横斜,盘桓叠翠,可谓妙趣横生,别具一格,自成一方天地。在我眼中,菱叶虽然没有倾国倾城的惊世芳颜,但是以玲珑小巧的身形见长,纤巧修颀,一簇簇、一片片,相互依托,互为联通,在湖面上汪洋恣睢,密密丛丛。
实际上,我还认为,菱叶更是以自然大方的洒脱情态取胜,自由自在,释放天性,旷达豪放,尽情舒展着自己的朴素身姿,不受任何羁束,从不忸怩作态,做到了淡对风雨,疏放平生。
菱叶的色泽极具层次感,浅绿深绿相间,参差斑驳,浓淡相宜。这情形便宛如一位丹青妙手,在宽阔浩淼的湖面上进行写生创作一般。湖面上,有的地方染皴得色彩浓烈浑厚,有的地方则涂抹得风淡云轻。看似涂画随心,任意而为,实则此前已深思熟虑,早有擘画,草就腹稿。惟其如此,这位画家方才得以运笔有如神助,尽兴挥洒笔墨,在湖面上,创作出了这么一幅疏密得当、层层递进、意蕴丰富的水墨菱芰画。
适逢花季,千朵万朵菱花如期盛开,则又是一番别开生面的绮丽美景。菱花多为繁密的白色的小花,他们没有雍容华贵之姿,更无浓郁醇厚之香,但是,胜在朴实,素净恬淡。碧绿无际的湖面上,星罗棋布地随性点缀着繁多的白色菱花,犹如一幅色彩斑斓的织锦图一样绚丽多彩。
实际上,在我看来,一花一世界,菱花从来不追求炫彩夺目、熠熠照人,只是依从本心,与世无争,淡朴自然,散放出了自己应有的看似微不足道的点点光华。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菱花。这是菱花给我们带来的朴素无华、自然而然的美感享受。
倘若凑巧的话,赶上菱角丰收时节,无数已经成熟的菱角悄无声息地低伏在叶下。菱角不事张扬,低调沉稳。此时的菱角果实饱满,粒粒浑重,色泽深沉,缀满于叶下,悬浮在水中,心安理得地滋润在湖水里。原本紧密相连的菱叶身不由己,被一颗颗沉甸甸的菱角所牵引,身形似乎显得略微下沉,总让人感觉到菱叶之间不堪负重,出现了不易察觉的丝丝缝缺。
有时候,还会在菱叶里发现几只野鸭。野鸭在湖水菱叶之间来回穿梭,奔波忙碌。他们看似自由爽快地在湖面上滑行,头却不由自主地一伸一屈,似乎显得动作滑稽,连贯不太协调。
还有的时候,野鸭不知道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杞人忧天,无端猜疑,还是另有所图,也会蓦地伸直了身躯,张开已经显得退化的翅膀,尽自己最大所能,强撑着稍显笨拙的身体,在湖面上扑棱棱地贴湖飞行数十米。这时候,野鸭一路勉力飞行的湖面上,便留下了一串串四处飞溅的水花,打破了原本平静安宁的湖面。
碧波万斛之中,常有菱歌泛舟,带来无限清欢。一碧如洗的湖面上,总会看到时常有一叶轻便的小舟划开菱叶地轻拥,穿行其中。小舟缓缓碾过密密蓬蓬的菱叶,如同在碧绿的地毯上徐徐行进。小舟上,采菱者或带着斗笠,或带着阔沿帽,双手轻巧,动作娴熟地在水面上拨开一丛丛菱叶,捞起一捧捧菱角,欢快地将菱角放入舟中。
有时候,未见其人,却闻其声,也许远远地,还会从碧波小舟中传出一阵阵轻盈的歌声,宛如天籁之音,清清爽爽,干干净净,丝丝缕缕,飘荡在浩渺的湖面上,余音袅袅,让人回味。这轻快灵动的情景便如同贺知章诗中所言的那样:“莫言春度芳菲尽,别有中流采芰荷”。
湖面上仅有菱,似乎过于单调,所以当然还会有荷。菱湖里,荷叶田田,青翠如聚,千姿百态,美不胜收。荷叶或收,或放,或半开半敛,一层层,一片片。于千转百回中,尽显娇美之态;在一浮一沉中,诠释婉约之韵。阵阵风起处,原本平静的一湖荷叶便如同翻转的碧浪一般,起伏不定,摇摆不止,充满了灵动与生机。
荷花则亭亭玉立,宛然冰肌玉骨一般清妍可人。其花有的白,有的红,有的黄,色彩斑斓,争奇斗艳,卷放自如,洒脱自然。精神气十足,情态味无尽。一朵朵荷花宛如大家闺秀一般,从不浓妆艳抹,更非庸脂俗粉,总是散发出淡淡的恰到好处、沁人心脾的清香。
如果是到了晚上,只见一轮蟾月静静地高挂苍穹,毫不吝惜地将月光均匀地洒在湖面上。此时,满湖清辉盈盈,月色浓浓如醇,荷叶翠盖舒张,荷花缱绻迷离,若即若离,似隐似现。整个湖面都氤氲在了朦胧飘渺、如梦似幻的童话世界里。
湖岸上,一排排的柳树如碧玉妆成一般生机盎然。时不时地,千条万缕低垂的柳枝在风中摇摆着窈窕的身姿。还会看到,有的柳枝费尽心机,努力向湖面伸展着自己的身躯,似乎只是为了点皱平静的湖面。在蓝天白云地映衬下,柳枝显得更加青翠,也更加疏离。
印象中,距离菱湖不远处,有一处茂密的竹林。总是感觉到此地清幽,茂林修竹,枝繁叶密。独坐幽篁里,清风身边拂。此情此景也足以让人游目骋怀,因寄所托,以之兴怀,快然自足。我也因之曾常常来到这里,细细端详,只见一株株翠竹身形修长挺拔,绿叶婆娑,苍翠欲滴,骨节宛然,苍劲有力,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正因如此,中国历史上,人们多以竹节喻气节。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的文学家、书画家郑燮一生对竹便始终情有独钟。其《竹石》诗中所言:“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正是体现了郑燮对竹所寓意的高尚情操的不懈追求。
置身幽静空旷的竹林之中,微风起处,竹叶随之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回声,更显竹林之静谧。这情景当与南朝梁诗人王籍《入若邪溪》诗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境界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果是春天,还可以看到竹林里不少竹笋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从地面探出了可爱的圆锥状的小脑袋。雨后的竹笋更是好像汲取了充分的营养,攒足了昂扬的精神,争分夺秒,只争朝夕,一天一个模样,一天一个劲头,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快速向上生长,寓示了其所具有的强大生命力,展示出勃勃生机。
菱湖不仅有绝美的自然风光,而且也有独特的人文景观。闻名远近的邓石如碑馆如同一颗璀璨夺目的美玉,匠心独运,巧妙自然地镶嵌于菱湖边。这里绿草如茵,树木掩映,朱楼碧瓦,雕楹画槛。一派古风古韵,四围古色古香。
历史上,清代书法篆刻巨擘、有着“国朝第一”之誉的安庆怀宁人邓石如自称“完白山人”,曾经开创了“邓派”,还曾随祖父来到寿州(即今安徽省寿县),得到了寿州循理书院主讲梁巘地介绍,后方才得以到江宁(即今江苏省南京市)。
信步至此,看到碑馆里陈列的邓石如遗留下来的书法、碑刻作品,不觉想起邓石如才情横溢,当世无双,秉性耿介,最终辞官,高卧江边老屋的生平。清代桐城派代表人物姚鼐也是邓石如挚友,曾为其书就一副对联:“茅屋八九间钓雨耕烟须信富不如贫贵不如贱;竹书千万字灌花酿酒益知安自宜乐闲自宜清”。正是对邓石如享誉书坛、清平乐道一生的真实写照。
我以为,显露圭角固然已经卓尔不群,极为难得,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如邓石如这般,在喧嚣尘世、熙攘名利之中,仍然能够保持本心,淡泊明志,清净修为,不同流合污,不迷失自我,与鹤为伴,澄心静气,独善其身。
一湖风光流连处,黄梅声调最动人。在菱湖边行走,耳边时常会传来优美动人的黄梅曲调。记得当时我随意行走在菱湖的石径上,身边不时有其他行人来往经过。不经意转头之间,却看见一行人可能是兴之所至,不由得手舞足蹈,和着节拍,自顾自地哼唱起了《天仙配》《女驸马》之类的黄梅戏来。其声温婉缠绵,抑扬动听。
我总以为,相对于我国其它传统戏曲来讲,黄梅戏唱腔婉约,音律隽美,底蕴足,不媚俗,特色分明,独树一帜,脍炙人囗。此时此刻,有幸听到的黄梅戏虽然只是清唱,但是,在我耳中,却不啻于仙乐一般,让人耳目为之一新,心襟因之而动。
眼前湖光戏味,堪称人间清味。
潜意识里,出于对菱湖深深的眷恋之情,我倒总是一厢情愿,固执己见,执著地以为,这歌声,当是独属于菱湖的歌声,更是独属于菱湖的浪漫。
菱湖之美,美在天然少雕饰,美在自然人文完美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