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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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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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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的马灯

记忆中祖母总是身着一件蓝布衫,头上裹着高山气候必戴的帽巾,脚里的三寸金莲穿着洗得发白的“千层底”布鞋,从头到脚彰显出一个土家妇人的贤惠干练。祖父是一名军人,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部队当兵回乡后带回几样“好东西‘’,那就是军功章和马灯,那个年代马灯可是稀罕物,街上都没有卖的。祖母将油灯擦得程亮,放在高高的木板墙,为此还把卧室中间的木板墙挖去个洞,专放煤油灯,这样一盏灯,可同时照亮几间房。每每抬头瞻望这盏灯,就仿佛看见了军人威仪的身姿。后来因祖父抗战后患多种伤病,不幸早世,祖母则独自承担起操持农活、抚养子女的重担,命运的波折,生活的艰辛,炼就了祖母坚韧不拔的性格。方圆百里的人也都称赞她为铁李婆。

祖母是读过书的人,乡野妇人实属难得,关键识大体,懂劝说,周围的乡邻如若之间发生口角,都会找她这个“明白人”来劝说几句。大家每次看到李婆来了,给大家平心静气讲讲道理,一方自知理亏,也就偃旗息鼓,握手言和了。

祖母在世时,我正读小学,一次期末考试结束了,深感这次考试结果不佳。又怕回家挨骂受罚,于是想方设法,如何来躲避这场家庭战争呢。思来想去,决定“不告而别‘’,直接坐车去祖母家“避难”。说走就走,从学校出大门上巴士车,独自背着书包从高坪街坐到了青花乡站,到了乡村小道,更像身后有人追赶似的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跑进祖母家,推开木门,支呀一声,只见黑漆漆的木房里,祖母正蹲着身子在土灶边生火哩,“祖祖,我来了”,我一把接过祖母手中的“吹火筒”,鼓起腮帮子呼呼的吹起来,很快大火熊熊燃烧,鲜红的火焰滚烫了我的脸,祖母说:“孙过来,这边好坐些”,她的“好坐”是指这边是她设置的‘’雅座‘’,此雅座是一张藤椅,左边是土灶,右边是茶桌,藤椅在其间,左右可兼顾,后背木板上订的各类木盒,盛放着各种茶叶,类似于现在的迷你茶水间,小时候我们觉得坐在这张桌上喝茶吃饭,茶都变得更香甜,现在看来是祖母的勤俭持家,巧思设计,让土灶坊多出一份清雅。“你怎么跑这来了?不上学吗”祖母觉得疑惑,我急忙解释:现在放暑假,这学期功课结束了。”我不敢抬头,深怕祖母猜出原委。祖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间她严肃地向我发问:“孙儿,怕是期末考试没有考好吧?”我不敢回答,羞愧地把头埋得更深了。祖母见状笑着说:“我一猜你就是来当逃兵的!”,我看祖母没有继续怪罪的意思,才悻悻地点了点头,半天才支支吾吾地低声说:这次没有复习好,很多题做错了。祖母听罢重新给我续上白糖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手帕,给我擦了擦脸上刚刚因生灶火碰的“黑沫儿”,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你在我这过几天暑假生活是没问题的,祖母欢喜你还来不及,但是你永远要记住,要发奋读书,以后长大了要有一份正式的工作才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才对得起我们这些老辈子对你的疼爱,听到没有?‘’这是记忆中祖母对我说出的最严肃的话,也是唯一一次。每个字都像火把敞亮了我的心。此后随着年龄越大书读得越多,我更敬重祖母,敬她的赏罚分明,恩威并重。后来我也带着这份浓烈的爱,在人生的海洋中勇敢驰骋。 祖母辛勤劳作一生,矮小纤弱的身子不仅能上山种地,家里纺纱,还能喂养各种牲口,记忆中她的土鸡喂养得是最好的,几十只土鸡相继生鸡蛋,为的是能时常下城给我们送山货,她坚持了几十年。80年代,小冰箱正流行,为了我吃上冰棍,爸咬咬牙狠狠心,买了家里第一台新飞冰箱,记得这家伙搬回来第一次使用还闹出个笑话,全家人怀着忐忑的心,该冰点什么“好”东西呢,正值祖母下来给我们送山货,对,最终我们锁定在祖母送的100个土鸡蛋。说干就干,只见爸爸把鸡蛋不由分说地全冻到了冷冻室。并刮着我的鼻子高兴地说,你今晚上可以吃冰鸡蛋啰!好奇的我一直盯着冰箱,好像冰箱头顶可以长出冰棒一样,傍晚时分终于忍不住,我抢先打开冰箱,凉意袭来,定睛一看,鸡蛋一个个都炸开花了,“鸡蛋,爆炸了!”全家人围绕着爆炸的鸡蛋花,笑得前仰后翻不知如何应对,原来我们还不会使用冰箱,上下层放反了。全家热火的心瞬间被冰箱事件冰冻起来。这可是一百个鸡蛋的代价啊,时至今日每当我看见冰箱,都会回想这难忘的一幕。

自冰箱事件之后,连着好久祖母都没有来送山货,事出反常,担心老人是否身体有恙,便拖人去问,祖母请人回话说,最近在屋里忙农活,等过几天才能下来玩。我们也就没在意,直至后来当我们再收到巴士司机拖来的一筐鸡蛋时,才得知她老人家听闻鸡蛋被冰箱‘’炸‘’没了后,回去又添鸡苗,起早贪黑,就为了攒够鸡蛋再来送给我们,为了给我增加营养,这鸡蛋是不能断的,就像对我们的爱。

如今祖母已去世多年,她的坟就安葬在回老家的路边,每次经过坟前,犹记得她去世时的场景。去世封棺时,小小的我站在高高的木板凳上,看见黑黑的棺材盒里,祖母瘦弱的身体被周围的铺盖衣物包裹得像个小朋友,她的眼角含有笑意,所以我始终不害怕,不害怕为她送最后一程。我小心翼翼地为她把眼睛慢慢合上,这时鼻孔突然流出一点残血,我也并未惊慌,耐洗擦洗干净,多么慈祥的面容。一个声音从心底传来:祖母没有离开我们,更不会伤害我们,即便去了天上她也一定会以自己的方式,保佑着我们。

每逢假期我们总会去看老屋,这一间独属于祖母的老木房,已无人居住,马灯被蜘蛛网牵绊歪斜。我忍不住走近,抹净扶正,将它归位在墙壁特有的位置。我想,祖母会回来看我们的,所以马灯也要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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