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叶粑
大暑季节,手上的工作一时忙不完便不想去食堂了,索性在办公室写点东西。其他几位美女同事相继去了食堂。我便继续沉溺于书海。不一会时间,同事小丽欢欢喜喜地跑回来,双手握了个什么东西,她说今天食堂味道“最佳”给你带回来尝尝,只见她双手摊开,是一个桐子叶包的粑粑。
犹记得童年时期,我所居住的乡村盛产桐子树,漫山遍野的桐子花,叶子用来包粑粑,果子可用来榨油,外婆是惯于做桐叶粑粑的。每到春深,她便要摘些嫩桐叶来,浸在木盆里,那叶子便浮着,绿得发黑,叶脉分明,像是用墨笔勾画过似的。
我们围坐在矮桌前,看外婆调包谷粉。她的手极细,血管突出,却灵活得很。粉是白的,水是清的,经她的手一和,便成了团,竟有些晶莹的意思。我总爱学着捏,却总是捏不成形,粉团从指缝间挤出来,粘在手上,甩也甩不掉。外婆便笑,眼角皱起细纹,也不说什么,只将我们手中的粉团拿过去,三转两转,便又圆润了。
包粑粑最难的是裹叶。叶子太脆,稍不留神便裂了;手太重,馅儿又会从叶缝中溢出。外婆的手法极是娴熟,叶在她掌中一旋,勺入馅料,再一折一叠,便成了。我学不来,她便一个个地教,手把手地,竟也不嫌烦。有时叶破了,她便说:"不要紧,破了的我吃。"这话说了许多年,我们竟也信了,由着她吃那些破的、丑的。
灶上的水滚了,白气从锅边钻出来,在天花板上结成水珠。外婆将粑粑排在蒸笼里,盖上盖子,便坐在灶前添柴。火光映着她的脸,格外好看。我坐在灶边等着,闻着渐渐飘出的香气,肚子咕咕叫。一直问快好了吗,马上好了,这话也说了许多年。
后来离家,吃过许多地方的粑粑,有的馅多,有的皮薄,总不及外婆做的。有一年回去,我见外婆的手已不太灵便,叶常裹不严,蒸出来的粑粑也散了形。我要帮忙,她却不肯,只说:"你们坐着,我来。"灯光下,她的白发愈显分明,动作也迟缓了,却依然固执地一个个包着,像从前一样。
蒸笼又冒气了,白蒙蒙的,模糊了她的脸。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她总吃破粑粑的事。现在永远也吃不到了。原来这些年,我们吃的何止是粑粑,分明是外婆将完整的爱都给了我们,自己咽下的,永远是那些破碎的。
热气愈发浓了,我的眼也跟着模糊起来。翠叶裹霜芽,清甜沁齿牙。儿时炉火味,暖到旧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