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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阳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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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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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着乡愁的归途

王冀川

人到老年喜欢回忆,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父老乡亲,记忆的闸门常常因此被打开,而故乡那条熟悉的山路,以及山路上发生的故事更是时常浮现在脑海里。

我的故乡新城子镇苏家峪村,位于雾灵山脚下,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也是一个古村落。明朝洪武十五年的《明实录》中就有关于苏家峪口的记载。村子不大,人口最多时也只有六百多口人,这里距县城约140里,距离镇上也有10里山路。成村以后数百年时间里,生活在这里的乡亲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通往外界的,是一条只能供人畜行走的羊肠小路,各种物资的运进运出,全部需要人背驴驮。

我家是在爷爷那一辈儿,为了不被日本侵略者赶进人圈,从兴隆县逃难过来的。在抗日战争的烽火岁月,父亲沿着山路离开家乡,投身抗日队伍,从此南北转战,七千里进军大西南,在四川与母亲结识,并生下我。父亲走出苏家峪的十几年里,通向故乡的小路就像风筝的丝线,始终牵系着离家在外的游子。1958年,已经转业在四川地方工作的父亲响应号召,与母亲双双退职,申请回乡参加农业生产。

回家的路走得很艰难。一家人从四川乘火车,辗转回到密云。当时新城子地区尚未通车,全家先是乘坐烧柴火的公共汽车一路颠簸到了石匣古镇。从石匣到苏家峪还有六七十里的山路,村里派人赶着毛驴去接我们回家,驴背上驮着全部家当,开启了艰难的回家行程。当时母亲怀着弟弟,奶奶是小脚,我刚两岁,几十里山路对于全家来说,实在太远了。母亲是四川人,骑不惯毛驴,在经过桑园村的一片河滩时,座下的毛驴一脚踏坑,母亲从驴脖子上滑了下来,好在有惊无险。一行人当天晚上还在老乡家借宿一宿,第二天才回到父亲阔别已久的老家。

回村不久后的1960年,县城到新城子开通了公共汽车,每天有早晚两班车,冬天遇到大雪,交通时常要中断几天。记得1970年冬,家在辽宁鞍山的舅舅利用到北京出差机会,第一次来到我们家,舅舅以前没见过我父亲,与母亲也是多年未见,本来想待两天就走,被大雪截在山里,下雪天留客,多待了好几天。

1968年,12岁的我升入初中,开始了在新城子中学5年的求学生活,每天往返20里,无数次用双脚丈量这条崎岖的山路。由于这条路要穿过安达木河,枯水季节可以走搭石,夏秋丰水期,每天都要选比较宽阔的河段蹚水过河,遇到山洪暴发,不是被拦在家里耽误功课,就是被拦在学校回不了家,我和同学们不止一次在学校的课桌上度过雨后寒冷的夜晚。那时渴望着安达木河上能有一座真正的桥,过河不用每天蹚水就好了。

这个时期,村里的交通状况也在缓慢地改善,20世纪70年代初,村里两个生产队买了拖拉机,为此,拓宽了通往新城子的道路,拖拉机可以跑运输了,但是,由于坡度太陡,拖拉机爬坡时确实需要连拖带拉。

1974年底,我参军入伍,和父亲当年一样,沿着这条山路,我也开始了追求梦想的人生旅途。出发的那一天,父亲步行十里地,把我送到集合地点。

在服役的10多年里,父亲写信常常说起家乡的变化:安达木河上建起了一座公路桥,人们再也不用蹚水过河了。村里新修了一条路,从沟口山坡上横穿过去,坡度不像以前那么陡了。家里买了自行车,妹妹到新城子上学可以骑车了。每当听到家乡的变化,心里由衷地感到高兴。

1988年,我从部队转业后,把家安在了县城里,农忙时经常要回家帮父母干农活。往返还是搭乘公共汽车。但是从这时候起,政策允许个体户从事客运,往返县城的客运车辆增加了很多班次,人们的出行也方便了许多。

改革开放后,经济快速发展,老百姓生活水平提高了,人们出行的需要以及出行方式都发生了很大变化,政府也加大了对公路等基础设施的投入,每年由国家补贴,村里派专人对乡村公路进行养护,出行变得更加顺畅了。2013年政府实施“村村通”工程,硬化了乡村公路的路面,开通了往返县城的班车。在村里就能坐上公交车去城里,60岁以上老人还有政府发的优待卡,自己不用花一分钱,就可以刷卡乘车进城,这是过去多少代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变成了现实。同时,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家庭小汽车也逐渐普及,如今开私家车从密云回村只需一个多小时,有高速公路接驳,也不用担心下雪长时间封路的情况了。

故乡道路的变迁,是时代进步的缩影,它拉近了城乡之间的距离。以往交通的不便,限制了与外界的交往。想想我读小学时候,连新城子都很少去,而密云县城更是显得那么遥远,我是上了高中以后,被选拔参加中学生运动会,才第一次有机会踏上县城的土地。

记得1985年,我从部队回家探亲,到密云以后,恰好赶上下大雪,班车发不了,而且也不知什么时间能恢复通车,我住在宾馆里,心急如焚,每年一次20多天探亲假,总不能住在宾馆里干等着,于是我到战友家借了一辆自行车就上路了,本来就是上坡路,下雪以后更是难走,很多地方需要步行。到太师屯已是中午,稍作休整后继续骑行,当我推着车子,走在坡度最大的黑古沿梁时,太阳落山了,我也骑不动了,正琢磨着要不要找地方借宿时,看到爱人在前面的山头上等我了,原来我出发前给她打了电话,她下班以后骑车接我,竟然骑出来30多里路。见到亲人,顿时觉得有了力量。

月光洒在皑皑的雪地上,清冷皎洁,公路上没有行人和车辆,我们两个赶路的人,在积雪的公路上小心翼翼地骑行,自行车碾压雪地发出咯吱的声音,看似浪漫,实际是那个年代的无奈。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这是一次终生难忘的经历。

出行的便捷,也改变了人们的观念和生活方式。年轻人进城了,务工,经商,每逢年节,又候鸟一样,开车回到村里。尤其是每年清明节,人们都要回老家给祖宗上坟,村口上总能见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值得一提的是,村里有一棵近六百年的流苏古树,以前由于交通闭塞,养在深闺人未识,村里人都叫它茶叶树,90年代古树普查,听林业局的同志说,才知道这是一棵华北地区比较少见的珍贵古树,从那时起古树被挂牌保护。前几年,原密云作协副主席王也丹老师写了一篇关于这棵古树的散文《四月雪》,使得它声名鹊起。每年初夏花开时节,乡村公路上,车辆络绎不绝,人们争相前来欣赏难得一见的美景。为了发掘古树的文化内涵,使其发挥更大的社会价值,今年,村里举办了流苏文化节,更多的人知道了流苏古树,通过古树了解了我的故乡,一个曾经是穷乡僻壤的偏僻山村,如今也是远近闻名了。

前段时间,回了一趟老家,古老的村庄前几年已经整体搬迁。在村外一片平地上,建成了连排的新居。乡亲们在新居里热情地接待了我,看到宽敞整洁的新居,看到乡亲们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我这个离家多年的游子也不由得百感交集,为家乡的变化高兴,为时代的进步喝彩,也对家乡的未来充满希望。此行特意回去看了居住了十几年的老家,老屋还在,但已无人居住。晚上住在村里好友开的民俗客栈里,怎么都睡不着,不由得赋诗一首表达心情,这里附上这首诗,也权作这篇小文的结尾:

老去家山感慨多,连珠记忆汇长河。

亲情满满乡音绕,往事悠悠浮影过。

已是新村堪赋咏,犹存旧迹可消磨。

酒酣夜宿不成寐,苦乐酸甜逐逝波。

作者简介:

王冀川,1956年生,密云区新城子镇人。北京市诗词学会、北京市楹联协会会员,密云区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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