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鸟语（组诗）

之一

山。空了

草木，河流，鸟鸣，云彩

都是山的一部分

星星都在远方

山，以天空之空容纳天地万物

坐在山顶打坐的人

是另一座山。山的影子

是空山耗尽五十年光阴挤出来的

唯一一棵多余的树

山空了。他的胸口

始终装着一轮饱满的明月

之二

清晨，挑着一笼鸟鸣钻进公园

站成一棵树

醒来后，装满一笼山色和黄昏

走向另一片森林

挑着森林行走的人

是一座不断复制的山

之三

天空在一个早晨亮出开阔

阳光挥舞彩笔随意涂画，山谷里 

一半阳一半阴，一半虚一半实

一半正一半斜，一半透明一半浑浊

唯独鸟声是透明的，纯粹的，清醒的

独有的中立的平面，或者光芒

从色彩里跳出来

牵着沉醉的人

在另一片天地飞奔

之四

鸟儿是另一群雕刻师

他们不断削尖歌声

翻新技法，在丛林里雕琢黎明

在花朵上雕琢云霞

在叶片上雕琢风

在波光上雕琢星星和月亮

陈旧和腐烂被一点点掏空

沉睡的夜色从平面里站起来

鲜活，明亮，清纯，透明

将一幅镂空的山水画

挂在夏天的窗帘上

之五

台阶上布满落叶和尘埃

风过处，鸟语空悬

云和影子是空的。回音也是

水滴在青苔上敲打时光的木鱼

阳光穿过松针上的晨露

无声地翻译蛛网上的经文

山在落日的余晖里复制天体

在一个人的掌心，替万物打坐

之六

山里有他想要的一切

星光都显得多余

草木也是

宁静是多么神奇的魔法

谁把整座天空都装在这小小的盒子里

鸟鸣和松涛用暗语打开天窗

一盏灯提着山色，在叶片上行走

明月是一块多余的石头

他的眼里装着一座山。怀里

抱着另一座

之七

一座山

在纸上勾勒疆域

分娩一座又一座山

打坐的人

有时候是一棵树，一座山

有时候是一座庙宇

散乱在风里的秩序一点点修复

草木重回丰润

河流与山峰在最后一个傍晚握手言和

所有的山重叠为一座山

唯一的王

唯一的落日和永恒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