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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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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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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西里西是一盏灯

1

五一节前夕,师兄打电话邀约去阿西里西。一别三十年,的确应该聚一聚了,何况我对阿西里西神往已久。只是我向来不太喜欢旅游,尤其是几年前的那次挫折之后,就一直昏昏沉沉窝在家里没走出去过。这个五一,在大女儿的提议下,一家人好不容易约定要去云南,大女儿说那里藏有她的七彩梦。我一下子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僵局,不知如何回答,便支支吾吾挂了电话。所幸这次大女儿还算支持工作,虽然脸上写满了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一声不响地跟着上了车。

“务正道,吓一跳;纳威赫,去不得。”一句顺口溜像一根长长的扁担,把我和师兄挂在遥远的两端,拉成了半生的遥望。我是务川人,师兄是赫章人,我俩一北一西,替辽阔的贵州驻守偏远的“边疆”,毕业三十年竟然一次也没聚过。我没去过赫章,对赫章的印象也就停留在这句顺口溜里,不能说“去不得”一定比“吓一跳”糟,两者半斤八两,应该说谁也好不到哪里去,务川什么样子,赫章也差不多就是什么样子。何况,咱务川属于遵义,比起毕节来,遵义应该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自信吧,呵呵。赫章一直神奇地藏在我梦里,仅仅是因为四个神秘的字——阿西里西。我不知道这四个字的具体含义,但它们竟然用近乎神奇的笔法,在我脑海里勾勒出一片比务川栗园更辽阔高远的草原。它们是一根线,将两个遥远而陌生的名字紧紧相连;是一束光,照亮千里之外的梦境。


2

没想到的是,对阿西里西的第一印象竟然不是路远,而是山高。

从务川出发,一路向西,差不多三个小时就进入了赫章地界,山势开始不断向上爬升,路也渐渐飞了起来。一样的层峦叠嶂,一样的连绵不绝,但赫章与务川似乎有着天壤之别。务川的山高,高在个体的险峻;赫章的山高,高在整体的苍茫。“崔巍其高乎如量天之巨尺,嵯峨其壮哉似惊龙之蜿蜒。”乌蒙山以一己之力,将一只巨大的彩盘托举在云端,阿西里西就是彩盘里最绚丽的色彩。置身其间,仿佛到了另外一个天地,天空触手可及。“我摸到云了!”小女儿把手伸出窗外,兴奋地叫起来。“感觉我们都在云上飘。妹妹,你就是一朵彩色的云。”大女儿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昏昏欲睡的双眼突然被神奇点亮。

登山时师兄主动与我拉开了话题,还没到半山腰,一阵风吹过,天空突然变暗,一会儿便下起雨来,好多人被迫停止攀登,挤在步道旁边的亭子里躲雨,有的甚至惊慌失措,赶紧“打道回府”。我和师兄看了看天空,再相互会意地看了看对方,不闻不问,带着家人继续前行。不久,雨渐渐停了下来,一束耀眼的阳光从密布的乌云里射下来,霎那间将整座山头点亮。

“看!云海!”有人惊呼。只见山岚奔涌如潮,填平了千沟万壑。云隙间偶尔露出远山的轮廓,恍若蓬莱仙岛。人在云中行,衣袖生白烟,一时竟分不清是云是雾。

山高人为峰。登上海拔2900.6米的“贵州屋脊”,仿若置身于一幅“万峰藏云下,人在云上行”的神奇画卷,群山沟壑尽收眼底,天空就在脚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蕴油然而生。巨大的风车显得小巧无比,像是天空赏赐给草原的星辰,在群山之巅转动着神性的光芒。

山高,天空亲近,前方辽远,万物在云雾的过滤中渐渐显露真容。脚下奔涌的云海,翻腾如世事更迭,遮蔽了尘寰的琐碎与喧嚣;群峰俯首静默,似亘古的哲人,默守着天地运行的玄机。此刻,风卷云舒之间,个体之渺小,如沧海一粟,融入这无垠的壮阔;而心魂之博大,竟可吞吐风云,与苍穹共呼吸。天地以永恒之态无言矗立,人立于其巅,方觉尘世纷扰如过眼云烟。淤积已久的云雾迅速散去,心中豁然开朗,突然明白,攀登的意义不仅在于征服高度,更在于这绝顶之上,万物褪去浮华,生命得以在浩渺与微尘的辩证间,照见自身的真实与宇宙的深意——所谓“峰”,不仅仅是山巅,更是心灯点亮后,心灵所能抵达的澄明之境。


3

步入石阵,恍若闯入上古诸神的棋盘。或许是因为坐落在贵州屋脊,离天空更近,“天上石林”才获得了日月星辰更多的灵气。石峰如列阵之兵,似撒豆成兵的神迹凝固在时光里。石与树在此缔结奇缘,藤蔓缠绕石柱如情人相拥,岩缝间钻出的高山杜鹃,以芬芳的绕指柔轻松化解岩石亿万年的生硬和冰冷。最奇的是“石上开花”的景象——不知名的灌木从光滑的石顶钻出来,披着云霞舞蹈,仿佛是石头用时光和血液开出的生命之花。务川也有不少奇特的石林,但比起天上石林来,它们都太矮,太瘦,太小,无法给人以内心的震撼。天上石林就是一座梦幻般的迷宫,它会带你进入另一个魔幻的世界。“二三亿万年前,这里还是一片一望无垠的海洋。”师兄抚摸着石头上的远古海洋生物化石说。“啊,这怎么可能?这也太神奇了吧!”小女儿眼睛瞪得比天空还大。不仅仅是她,其实我也无法把眼前这座浩大的迷宫还原成一座海洋,把这些光怪陆离的石头还原成翻涌的浪花。亿万年那么远,又如此近,一切仿若一场无法描摹的梦。

可惜韭菜花还没开。师兄滔滔不绝,在我们面前绘声绘色地描绘八月的韭菜坪:星星点点的紫雾在脚下随风铺展,像星空,像海潮,如梦似幻,在大山之巅奔涌,在云雾之间摇曳。师兄一边抚摸小女儿的头一边说:“到时候,你们一定要再来这里,摘几簇星星、几串蓝宝石回家。”天色渐暗,但两个女儿的眼里分明闪动着明亮的光。

平均2000米的海拔高度,十万亩的蓝宝石星空,三十三里滑竹、六十六里韭菜、九十九股山泉……让我们有百万种理由,憧憬18℃的梦幻夏天。


4

二台坡,喀斯特地貌演化中形成的天然草原,四周标志性的山峦万峰耸立,连绵起伏,守护着眼前的一马平川,绿草如茵。早晨,当阳光推开云雾,阿西里西大草原在脚下层层铺展,绵延数十里,仿佛大地正以最柔软的胸膛承接天空,绽放漫天星辰。漫无边际的绿草随风荡漾,似海浪翻涌,与湛蓝如洗的天空相映成趣。流云投下斑驳光影,勾勒出草原灵动的轮廓。海拔近三千米的广阔天地,让人分不清是羊群和野花融入了白云,还是白云飘落在了羊群和野花之中。

二台坡,一个朴实无华的名字,以山之名,在巨大的平台上涂染春风,描绘千里碧波,怎么看都像一个山里汉子,从质朴而辽阔的胸膛里取出灯火,在掌心里抒写着唯美的诗和远方。

质朴如农民的师兄就是这个汉子。大学毕业回到家乡沉淀十余年后,他毅然辞去工作,在当年红军长征走过的地方,在著名的“野马川会议”会址附近,开办了他的第一所民办学校。通过20多年的努力,星星之火沿着草原蔓延,如今已壮大成全省规模最大的民办教育集团,十多所学校就像十多盏灯,守护在偏远寂寥的大山深处。办学之余,师兄竭尽所能,每年捐资数十万元助力教育,帮助大山里的孩子走出大山。他的心里始终装着一个不变的梦,为大山里的每一个孩子点亮一盏灯。

有梦的人,心中就有光亮。为了缅怀中师生曾经的青春岁月,让人们记住“中师生”这一特殊的历史名词,他还投入几十万元发起“天下中师生”大型征文活动暨颁奖活动,编辑出版大型丛书《天下中师生》。今年,他又慷慨解囊,积极赞助第五届山花文学奖和第四届“阿西里西杯”全国美文征文大赛。“我当不了作家,但我希望能够以微薄之力,帮助太多有情怀的人圆梦。”

几缕阳光从云层里透射下来,他的脸如同初开的向日葵,温暖而明亮。


5

熊熊的篝火将草原之夜点燃,天空隐藏辽阔,在眼前收缩成为一朵炽热的火焰。师兄拉着我们挤进沸腾的圈子,跟着大家一起手拉手围着篝火跳起来。此情此景,恍若昨日,在栗园草原,在龙潭古寨,我也曾这样以主人的身份邀请朋友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共享欢愉的时光。霎那间,务川的篝火在记忆中升起,与阿西里西的篝火相互交错重叠。所有的远行都是归程,所有的抵达都是出发。阿西里西是一盏灯,也是心之故乡。

篝火晚会后,我们一家人躺在草地上欣赏夜景。大女儿突然歪过头来靠着我的肩臂问:

“阿西里西”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指着营地的灯火和天边的星辰说:

在彝语里,阿西里西是一盏灯。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云南?

因为那里有你的七彩梦。

不,因为我想站在玉龙雪山采撷一缎七彩祥云,为你重新点燃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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