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陶罐是一壶老酒
我一直迷醉于怀念
在每一个浅薄的春天
小心翼翼,复盘厚厚的白
——题记
之一:在诊所
一声轻咳
门前就摇落一朵梨花
轻咳一声接着一声
梨花就一朵接着一朵
厚厚的一望无垠的白
排成九宫八卦阵
将小小的诊所包围
囤积三十年的火焰
在一个小镇的冬天彻底沦陷
一只刺猬
收回全身的针尖和光芒
漫天的梨花
包围了白茫茫的诊所和梨花寨
之二:在老家
在梨花寨,火炉旁
我们十指相扣
等候母亲用岁月的偏方
熬炖的腊猪脚酸菜,宵乡村的夜
你特有的温润和幸福张开矜持
等候我大夹大夹地喂你
父亲的笑声落在火炉里
把一堆废弃的木材
撩拨得通透热烈
墙壁上裂开的缝隙里
不时溜进来一缕风
一朵梨花,来不及偷看
就在我们眼里融化
之三:在小屋
八十公里的车程
载着梨花寨三个小时的慢时光
在你的周末练习折返跑
巴掌大的窗口
剪辑着城乡糅合的夜色和喧嚣
你和方便面蜷缩在窄窄的床上
守着从废旧市场上淘来的
迷你黑白电视机
等待一扇晚归的门
那些年,一间小小的出租屋
羞涩地躲在城市边角
租赁廉价的青春,种植爱情
之四:在路上
摩托车上的爱情
在梨花寨的乡村公路上
摇晃,颠簸,惊叫,加速前进
被飞扬的尘土或者泥浆重重包围
偶尔被突然飞起的石子击伤
偶尔被突然窜出来的野狗追咬不放
你始终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双手死死地抱着我
就像抱着整个世界和未来
现在,一下雨
我麻木的双肩
就不自觉地惊叫
之五:在医院
天空突然暗下来
前方一无所有。一望无垠的白
遮掩了梨花寨的路
花园里的幼果被风击落
一根无形的绳索套住你的脖子
企图从我怀里夺走孱弱的春天
整整两个月,我们十指相扣
蜷缩在密不透风的白盒子里
争分夺秒,与命运拔河
在你的掌心里弹奏交响
在你的长发上编织诗歌
在你虚脱的身体里种植玫瑰
像一个赌徒
把所有的明天收拢,合成一天
合成最后的一分一秒
那个冬天
我们的爱一无所有
也前所未有的富足
之六:在北方
北方的冬天来得太早
我躲在雪花里簌簌发抖
你一直怕冷。寄去的棉衣
足够融化梨花寨整季的雪
手机里偷渡过来的春天
闪亮着南方特有的温润和幸福
我绝口不提。生怕一不小心
这辽阔的白就越过秦岭和淮河
过早地扑向南方
零下二十度。你一脸的青色
如何盛开三生三世的梨花
之七:在密室
一道窄窄的门
将人间隔成二个世界
我躲在小小的密室里
用漫无边际的辽阔求证清白
从骨缝里抠出光亮拼图未来
你在广阔的人间奔走
扛着漫天咳嗽和一头厚厚的白雪
在滔天的江水里探寻迷路的春天
有时候,梦离我很近,天堂离我很远
有时候,天堂离我很近,梦离我很远
半年,一百八十二天
唯有你和梨花寨一直守在门外
之八:在阳台
我看着你,你看着我
敞亮的阳台
为我们攒集了这么多户外的阳光
足够我们停下来
好好暖一暖这个空荡荡的冬天
那么多重叠的日子
一层层剥开。花瓣如雨
在我们眼角打转儿。窗口有风
悄悄挑逗你的眼睛
你眨一下,梨花就开一朵
啊,这个春天怎么来得如此迅速
紧握的双手来不及抽离
阳台的冬天已被梨花寨的梨花占领
我们陷入彼此眼里,深深的
无法自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