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人

（一）

岁末，车水马龙人潮汹涌的街道上总是各种各样的奔忙，于是便也给这冷清已久的小镇增添了许多人气儿……

也不知是我做南漂的这些年没有真正去体会过南方的过年生活，还是本就在快节奏的背景下人们已忘了古老的年味儿，总之我在的这些个年景里，南方的年味总给人感觉透着冷清，能让人感到丝丝凉意的那种。

相对于南方来说，北方的年味却还是相当浓郁的。印象中，好像自从进入腊月开始，乡亲们就已经开始在脸上洋溢着新年那种该有的表情了。有的是喜悦、有的是愁苦，但更多的应该还是幸福。喜悦，是经年的努力之后有所满意的收获，还有曾经孩童时的我们以及如今的孩童们；愁苦的当是那些经历过风霜，看惯了岁月流逝的老人们，当然还有我们小时候的大人现在的老人们。不过想来最幸福的应该还是我们这些孩童吧！因为那时候每到过年，总意味着可以有新衣服穿、有各种平日里不会有的好吃的还有来自长辈们的压岁钱，至少那时候在我们的眼中，这些就是永恒的幸福了，没有之一。

腊月二十三，这是一个分水岭，因为从这一天开始就是真正的迎接新年的开始了。当天家里是要将家里供奉的财神、灶神以及土神等各种大神送上天宫，我想这也预示着这些大神们保佑了我们一年也到了放假的时候吧！这一天之后，家里就要开始大扫除了，从里到外、犄角旮旯，所有家里平常波及不到的地方也得彻彻底底的打扫干净，这就是要把辞旧迎新进行的彻彻底底的。门窗、锅碗瓢盆、床单被罩等等诸如此类是尤为重要的，往往这时候就是全家无论老少都要齐上阵的时候了，但即使是这样，这个“工程”也是需要好几天才可以完成的。

明明就是平常居住的定所，往常或许不觉得有什么，但经过此番“大张旗鼓”之后，别说，还真有一种赏心悦目别具一格的成就感呢。之后的几天里就成了最重要也最必不可少的环节了，那就是──赶年集。犹记得小时候那是各种架子车、自行车、摩托车的于乡间马路上各种穿梭吧！大人带着小孩小孩追着大人好不热闹。如今倒是先进很多，因为生活好了，每家基本也都有了私家车，乡间的小路也已换成了宽敞平整的大马路，说到这那不得不说是我们赶上了好的时代呢！言归正传，所谓赶年集就是去集市里筹办各种年货了。每到这时候，我们这平常看起来不怎么繁华的小镇可就热闹得很了，各种商贩各种老板从天南海北拉来的各种生鲜蔬菜、水果干货、还有春联、大红灯笼等等很多平时都难得一见的“宝贝”似乎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于是车水马龙人潮汹涌的街道上总是各种各样的奔忙，便也给这冷清已久的小镇增添了许多人气儿。我最喜欢的是跟着母亲去逛集市了，慢慢的就从那并不是很长的集市街道的东头逛到西头，间或在其中的某些摊位前驻足，寻到家里需要的蔬果或者是其它年货，然后就是开始与老板的各种寒暄，其实就是为了讨价还价，甚至有时候为了一毛钱也会费半天口舌。小时候那是真不懂，想着为那点蝇头小利何至于？后来长大后才明白，其实这就是最朴实的生活气，与抠门之类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我之所以喜欢和母亲一起逛集，就是因为越来越懂得这种生活气息，那是很多人其实难以体会的真正的人间烟火气。

往往即使是如此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的一个来回的小镇街区下来，母亲都不一定能找到她满意地、适合我家的年货，最多也就是间或的几样蔬菜或者其它小样罢了，并不是都不好，而是它们没能得到母亲的认可，这是母亲多年来生活带给她的智慧吧！至少这个智慧我如此多年也只是学会了些许皮毛罢了，反正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感觉。看着母亲的各种驻足和寒暄，听着周遭各种的叫卖与汽笛声、大人小孩的喧嚣声，我仿佛是置身于烟火人间的交响乐中，美妙、心安。

猪肉、牛羊肉，蒜苔、青椒、西红柿等等几十种关于过年的吃食，整整一天左右才能真正被采购齐。第二天还会继续，之后就是春联、鞭炮、烧纸、烟酒之类的硬通货了，之所以说硬通货是因为它们是春节里永恒的常青树。接下来是最有意思的就是买春联了，犹记得小时候春联大多还都是各种“大师”，也就是十里八乡的各种先生用毛笔手写来的，那时候整条街都充斥着书墨气息，当然也很能考验各位先生的文笔了，只是如今几乎很少再看到这样的先生手写春联了，倒也不失为一种遗憾吧！如今大多都是机器电脑印刷这种了。母亲总是在这时候会显得有些踌躇，因为一些历史环境问题，母亲是没有多少学识的，而在她看来春联这种事是一种非常严谨的事情，于是我这个家里唯一的“有学问”的人就派上了大用场。挑春联的任务就成了我的，虽然如今都是大同小异，什么“四季平安福临门”，“阖家欢乐福安康”等等诸如此类的，但我还是会很用心的去遴选，以全我在母亲心里“文化人”的形象能持久也好，若是真能淘到很好又不那么千篇一律的春联那也是极好的，至于价格就不用我操心了，母亲一定能搞定。毕竟一副好的春联也是新年的一种好彩头吧！

年货一般也就两三天的样子搞定，这时间上也就差不多到了年腊月二十七八这样子了。接下来好像就都成了母亲的战场了，什么缝新被子、蒸包子、煮大肉、做甜米饭之类的，而我和父亲也就只能间或打打下手，然后看着母亲各种忙活吧！值得一提的是，往往这时候我是家里最幸福的那一个没有之一，那就是无论母亲做好了哪一种好吃的，出锅的第一份肯定是给我吃的，这一点父亲也只有羡慕的份儿，每到这时候父亲总也会嘿嘿张着嘴笑着对母亲说一句“你就宠着他吧，都多大人了还当个孩子”眼里却满是喜悦，而往往母亲就一句“我乐意，他永远是我儿子”这样的话直接封神。一家人的日子在这时候那是真的诠释着什么叫烟火人间里的幸福滋味。

（二）

时间来到腊月三十，早上一大早往往就是母亲开始为年夜饭的准备忙碌了，而我与父亲的任务自然就是贴春联和窗花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父子俩也是一通忙活，若是正赶上天降白雪，父亲也总会笑呵呵不由感慨一句“瑞雪兆丰年啊”的老话。之后就是放鞭炮，宣示着我家春联已贴好，之所以说是宣示是因为在农村街坊邻居也还总喜好个赶早儿争先的由头，不为别的也就图个热闹喜庆罢了！之后呢就是与父亲一起带上水果茶水之类的贡品上祖先的坟头上香烧点纸钱，也是相告祖先过新年的意思。

三十晚上也就是中国年的除夕夜了，此时阖家团圆年夜饭也就提上了日程。年夜饭我不知别家如何，但想来大抵都总是好几个菜一瓶酒一瓶饮料一桌人吧！而我家的年夜饭似乎是有点不一样的，菜不会有想象的多倒也不至于少，而最让我难忘的就是那一份最经典的猪肉炖粉条，这是老爸的最爱，也是我们家年夜饭必不可少的传统菜肴，奇怪的是从小到大我同我姐也没吃腻过。当然，吃之前我总也会敬父母亲一樽酒并送上作为儿子的祝福的，父亲身体不大好甚久也不再喝酒，而母亲一直不喜酒，但往往这时候总也会给我些许薄面的，当然也不好让全喝，一般也就是抿一口剩下的我代劳了。有趣的是家里三代人都不怎么喝酒，也就到我这也才勉强算是有点酒量吧！可也不敢当面多喝，不然会挨揍，哈哈——

除夕夜守年岁，这是中国年的老传统了吧！年夜饭之后，全家人一起坐在炕上，吃着水果瓜子花生，一边聊着家常一边看着春晚，有时候也玩玩扑克之类的小游戏，就这样一直到凌晨十二点，家里要灯火通明，大门大开，然后全家人一起烤柏树火，意欲请神，就是把腊月二十三送走的各路大神再请回来，以继续保佑一家人平安顺遂财源广进。然后就是包水饺，等到初一早晨全家人吃水饺，寓意新的一年团团圆圆幸福满满。

初一游百门，这也是老传统，当然并不是说一定要串多少家门，相反一般初一是不能随便进别人家门的，这是规矩，具体为啥现在也不得而知，当然现如今倒也没有这么多讲究了，年轻人该玩还是玩的。其实所谓的游百门说的就是一定要出去逛逛踏踏青之类的，也是图个好兆头罢了！

初二开始那就是真正的走亲访友了，吃完这家去那家，家长里短反正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各种好吃的，各种相互拜年，大人们聊聊过去一年的收获未来一年的打算之类的，孩童们自然也就是各种跑各种玩各种挣红包了；而对于我们这些年轻人，自然也少不了被各种追问和逼婚了！这些好像无论在哪里都是永恒的话题。

走亲访友之后大抵都会空闲下来，有工作的也早早就会去上班，没工作的要么几个要好的一起组织打打牌消遣消遣，而更多的人则会到处赶集，因为正月里十里八乡总会有大戏集会。非遗戏曲秦腔绝对是陕西人的最爱了，几乎无论男女老少皆能随口吼上那么一段呢！因为母亲的缘故，从小我也是熏陶着长大的，唯一遗憾的可能就是我只能是喜欢而并非爱好了，大抵是因为五音不全哈——

正月十五闹元宵猜灯谜，这是春节即将结束的最后一个团圆的日子了。这一天吃汤圆（元宵），出门看社火、观花灯、猜灯谜，以此来宣告这一年春节的结束，然后又各自奔赴下一年的风雨兼程。

这就是我所认识的北方的过年，从赶集开始于散集结束，继续又一年的前程似锦。

我开始说车水马龙人潮汹涌的街道上总是各种各样的奔忙，但这种奔忙我更喜欢叫它──奔赴。经历过一年雨雪风霜之后奔赴一场风花雪月的浪漫。于岁月而言、于人生而言，我们不过是那形形色色的赶集人，奔赴于独属于你我的山海。过年，实际上就应该是属于你我与岁月与家人最深情的告白、最浪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