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微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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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冬微霜，时逾斑斓。时光总是悄然溜走，不带走一点尘埃，却常常留下刻骨的印记。一转眼，又是一年的时光将尽。走过春的舒爽、夏的热烈、秋的柔软，又怎能少得了冬的素雅？！诗人常颂冬雪的孤寂、皑白，我却想写这藏在一切素雅寂静背后，人间烟火的热闹。
在异乡漂泊十数载，我一直在东南沿海与南北方两地间辗转，直到年初才结束了这漫长的跋涉，终于定点在了这座南方沿海城市的小镇。
由于生产性质的问题，决定了我们所服务的企业位置从来都是在远离城市喧嚣的偏远地区。好在这座小镇虽然相对来说也比较偏远，但它也并非想象当中的不堪，反而也算是相当的繁华了。每逢周末或者单数日子，小镇的街道一定是络绎不绝的人潮，街道两旁的小吃摊、水果摊、大小饭店都为小镇增添了浓浓的烟火色。
公司安排的宿舍是离公司大概五公里的一个小村庄的民房出租屋，也同时贴心的配备了小厨房和餐厅。工作稍微疏散一点，不用加班的时候，我们几位同事就会相约一起，自己动手在小厨房做些喜欢、想吃的菜肴，一起小酌一杯、聊聊天，便是作为我们下班后为数不多的主要娱乐活动之一了。仿佛将‘丰衣足食’的古老智慧，在异乡的厨房里悄然实践。
尤其周五的下午，许是因为即将周末的缘故，人的心情总是极度的放松状态。所以有什么事会比一顿美食和相聚更能让人感到愉快呢？！我想可能会有，但也一定不多。
我同往常一样，驱车前往位于小镇中部的菜市场。一进门，摊位间蒸腾的水汽混着吴侬软语的吆喝，在寒气里织成一片沸腾的雾。我一路看过、走过，最终还是决定照例去我常去的那家摊位。
“今天来得有些晚啊，看看准备拿些什么菜？”尚未离走到近前，老板娘便看到了我，于是嗓音裹着寒气，在摊位前的喧闹中直抵我耳畔。
“排骨、鸡肉、茄子、蒜薹、白菜、五花肉、香菇、青菜……”我照例将提前准备好的食材清单一口气报给了她。
“好嘞，那还是老样子，都给你拿最新鲜的。”说着她便熟练地从摊位台子下面拉出了一个个泡沫箱，打开之后里边还有一层塑料保鲜膜，像这冬日的第一层霜。据说这样能在很大程度上保证菜品的新鲜。大家都知道，菜市场的菜一般都是早上刚拿出来的时候才最新鲜，而因为我们一般都是下午下班才有时间去买菜，摆在售卖台的那些菜品等到我们去的时候，早已不知经历过多少顾客的翻找挑拣，虽然也不至于影响做菜，但多少看起来也会有些不怎么新鲜的样子。所以说，我总去同一家熟络起来的摊位的好处也就体现出来了——别人怎样我不知道，但至少我每次去的时候，老板娘都会像今天这样，直接在售卖台下面给我从那些尚未开封过的泡沫保鲜箱里拿最新鲜的菜品。
“还是老规矩，那些小葱你随便拿，送你。”老板娘知道我是北方人，无论做菜还是做汤，葱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每次也会送我一些。有的人一定会说，这有啥？又值不了多少钱，而且别人也会送的。那我只能说或许你很幸运！至少我就遇到过很多老板没有这样做的——虽然确实也没几个钱，但能有免费送的，谁又会不喜欢呢？至少它给人的感觉多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不是么？！
结完账，驱车穿行在街道的喧闹与村庄的寂静之间，仿佛一脚跨入两种时空。摊位的吆喝声尚在耳畔回响，车轮碾过田野边的枯草时，枯黄的叶尖沾着昨夜的霜，像一封未写完的信——那种由热闹沉淀为安宁的质感，恰似生活从纷繁走向澄澈的过程，也像冬日用素雅的帷幕，将北方的葱香与南方的米香轻轻裹住，酿成一种流动的乡愁。
回到宿舍所在的民房，厨房窗棂上已开始结出薄霜，狭小的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早已穿梭其间。不用想，自然是那几位我们经常一起吃饭的同事、朋友，他们会提前烧好水，然后剥蒜、刷碗等等，做着做饭前的准备工作。等我回来时，也是会各自接过买回来的食材，分工摘捡、清洗、切煮，一切有条不紊。每到此时厨房便多了浓浓的烟火气，成为季节里留给我们这些来自不同地域的异乡人，为数不多的温暖时刻。
今天打算做的是“椒盐排骨、蒜薹炒肉、土豆炖鸡、红烧茄子、青椒鸡蛋、香菇青菜以及冬瓜虾滑汤”。或许也只有在此时此地，才有可能如此将北方的筋骨与南方的柔润揉作一团吧！家常做菜自然比不上人家专业厨师和正式宴请来的功夫深、严谨，比如凉菜几个、热菜要几个这样的讲究。我们的目的就是，只要能做熟，味道不至于太差劲、够吃就行。当然话虽如此，但经过一段时间下来，我们还真有几位同事做的菜一点也不输外头饭店餐馆的好吃，就连我的厨艺也有所见长嘞！
大概一个小时不到的样子，六菜一汤便被端上了餐桌。六道菜，六种味，六段异乡人的故事，捎带着来自东北林哥带来的东北大米煮成香浓米饭，与这南方的菜谱碰撞出炊烟里不一样的辨识度。正所谓酒入喉，菜入心，生活的滋味便在这一刻具象成温热。次第而坐之后，先小酌一口作为一顿晚餐开始的庆祝和一天奔波辛苦的慰藉。推杯换盏、谈天说地、举筷成欢。直到餐桌的温度在此时，以香气漫过窗棂，勾勒出冬日剪影，方才觉得如此真实，真实到随手可触、安然于间。
或许我们注定漂泊，又或许我们终究会离散，但能在这之前，遇见那么片刻的安宁，一切就又显得并不是那么难以释怀。就像苏轼在《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一词中写道：“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我想在高铁与互联网编织的流动时代里，也正是因为这些看似最普通的炊烟孕育而生的温暖，才让‘此心安处’或许不再是地理的归属，而是人与人之间共筑的烟火温度，将漂泊的碎片缝合成临时的‘吾乡’。因这烟火有情，这山河无恙；因这岁月静好，这人间值得，便是无论身处何地，亦有心安之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