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杨晓静的头像

杨晓静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4/23
分享

紫丁香一样的女人

  在岁月的长河中,在季节的轮回里,女人如四月的紫丁香,细碎的花瓣攒成柔软的云,在风里低语,在雨中垂首。那淡紫的芬芳里藏着半生的故事——是年轻时被雨水打湿的倔强,是岁月里默默愈合的伤痕。紫丁香枝头的一簇簇温柔,比钢铁更懂得如何抵抗时光。

子宫里的雨季

 四月的广州,紫丁香开得正盛。医院长廊外那些美丽的花朵,在春雨中轻轻颤动。我躺在B超检查床上,冰凉的耦合剂滑过小腹,显示屏上赫然显现三个肌瘤,像三块顽固的礁石,而那个陪伴我二十余载、含“镍钛合金与铜”材质的爱母环,或许已经嵌进肌肉层,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你之前没检查吗?必须手术了。"女医生用深邃的眼神看着我,"有环嵌顿可能,肌瘤已经压迫到膀胱。"我望向窗外被雨水打湿的丁香,突然想起二十五年前在江永县计生站,一个脸色惨白却眼神坚定的女人,手中拿着一张上环证从手术室走出,那就是我,一名计划生育工作者,同时也是践行者。辗转半生,我将再次面临手术。

  儿子从新疆伊利打来视频电话时,我已经办理好住院手续。屏幕里他站在酒店的消防室,身后是一堆的设备。"妈,这边业务较忙,你在哪里?......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信号不好。我未提及手术之事,只是叮嘱他注意安全。挂断后才发现,我的掌心沁出了汗珠,像一串未写完的省略号。

手术台如孤岛

 取环手术安排在4月14日的早上九点。护士带着我穿过长长的走廊,消毒水的气味中夹杂着窗外丁香的苦涩芬芳。手术台的灯光照着我恐惧的脸,当我的双腿被固定在支架上时,我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在单位的日子——那些被固定成模版的工作程序,还有那些受术者与此刻的我何其相似!

 "局麻还是全麻?"医生的声音从口罩后面传来。此次独自住院,我还想起了当年生儿子时的剖宫产事件,为了减少恐惧和疼痛,我选择了全麻。在逐渐模糊中,恍惚听到嵌顿的环与血肉分离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小时候木匠从木板里拔钉子的情景。一个小时后,当那枚带着血丝的金属环终于落在托盘里时,我竟然想起少儿时换下的乳牙——同样是被身体排出的异物,一个意味着禁锢,一个象征着成长。

  子宫平滑肌瘤手术被安排在4月16日上午十点半,侄女洁儿提前赶来。洁儿今年19岁,在一所普通院校读大一。在仔细斟酌后,我没有通知儿子,选择让洁儿来做陪护,毕竟姑侄关系不错,同为女性更方便,避免了母子相处的尴尬。肌瘤剔除手术约三个小时,洁儿告诉我,我在术后半小时还处于半昏迷状态,叮嘱她说:“你是大学生了,要学会照顾我,小姑还有很多事情未做......”听着雨打丁香的声音,手指抚过腹部的纱布,下面藏着四个新鲜的创口。手机屏幕亮起,是儿子发来的信息,“酒店不给请假,我就辞职回去。”我望向侄女洁儿,她羞涩地说:“手术太久了,你术后又不清醒,我有些害怕,临时通知了哥哥。”我连忙拨通了儿子电话,尽量提起精神,吩咐他不要过来,说手术已经顺利完成,后续如何再做定夺。

病房里的冷暖

 洁儿给我打来白米粥时,我正在看病理报告。最大肌瘤有鸡蛋大小,小的肌瘤似葡萄般大小。"小姑你看,雨后丁香更好看了。"她突然拉开窗帘,窗外那些淡紫色花序确实鲜亮了些。江南地区的丁香花朵以圆锥花序密集簇生,远观似"紫色云雾"。花蕾期呈深紫,盛开时渐变为淡紫,凋谢前褪为灰白,同一花序常呈现渐变色调,这一现象,像极了女人一生的变化,由年少的青涩之美到少妇优雅之美,再到中年成熟之美,最后至老年迟暮之态。

  亲情有时比止痛泵更镇痛,洁儿每天帮我擦背,手法很轻柔。这个动作让我想起母亲当年感冒生病,我也是这样给她擦身。有天晚上,洁儿突然问我:“大姑就在佛山打工,为何不来广州看望你?”......我嗫嚅着回答,“大姑打工辛苦,我拒绝她过来,她既要请假又要被扣工资。”那一瞬间,自我安慰~也许因为她欠了我的钱,担心我趁机催债,其实我根本没把债务放在心上。此次住院我只寥寥数语,在家人群简单陈述,之后群里寂静无语。

  病房是个微型剧场。临近床位的大姐约50出头,子宫全切术后不停呕吐,每天由老公帮忙按摩、倒尿,清洗,年轻的子女们一窝蜂过来探视后就走了,只有老公日夜守候在病床前,着实是少来夫妻老来伴。对面床病友是一个45岁的服装零售商小敏,她从湖北嫁到广东,夫妻在广州共同开店,据说生意不错,老公还负责送饭到医院,小敏的姐姐是从湖北省过来的,人不仅温柔漂亮,还主动挑起陪护责任,姐妹俩亲密得让我羡慕动容!

愈合期的光芒

异地就医, 我准备出院,没想到结账便捷,确实要感谢国家的医保政策。我的同事兼闺蜜小英询问我是否需要她来接应,我心里一阵温暖,友情无价,历久弥坚。 “妈,我已经请假了,暂时回到桃川,等着你的派遣。”电话那头,儿子小心翼翼,却又先斩后奏。“我去广州接你还是在恭城站等你?你乘坐几点的动车?”我半生气地说:“谁要你赶回来啊?我有朋友帮忙来接应我了。”途中,表姐阿珍和表弟媳小惠分别给我发来祝福和红包,我一路欣喜和感动。儿子归来带给我的惊喜以及我一周内两次全麻的药效,让我整个人恍恍惚惚。车子飞快行驶,在广西恭城境内,马路两边的丁香树密集排列,并且一路延升,开得绚丽灿烂,像在迎接我回江永。

  儿子在厨房炖汤,香气混着窗外花香。我突然意识到,我这具身体同时经历过生命绽放的狂喜与政策执行的钝痛,就像四月里既孕育花苞又承受雨打的丁香树,此刻的我温柔得似丁香花。

  晨起发现儿子在阳台晾衣服,他退役时带的军用背心在风里鼓荡。远处的永明河闪着银光,岸边的丁香丛已成紫色云雾。我身体里的创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已经能分辨出不同层次的疼——取环的锐痛,肌瘤剔除的闷痛,以及某种更为深邃的、属于一代人共同记忆的隐痛。

  我斜靠在沙发上,当风吹动窗帘时,我感触到二十多年前那个年轻姑娘在计生站门口的焦虑——她当时不知道,所有坚硬的金属终将被时间软化,而生命总能找到自己的开花方式,致敬所有在时代夹缝中依然绽放的生命!最美人间四月天的真情!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