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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世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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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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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津的雨,总在房瓦上记着旧人

上津的雨,总在房瓦上记着旧人

九月的上津,就撞着雨大把大把的下着。不是大城市里那种急慌慌的雨,是裹着秦巴水汽的,慢悠悠飘下来,落在古镇老房子的青瓦上,“嗒、嗒”声比美妙的旋律还先钻进耳朵。

我寻着声往街道子里走,青石板被雨浸得发亮,像块被岁月磨软的墨玉。

脚踩上去有些“吱呀”响,惊飞了墙根青苔里躲雨的蛐蛐——那青苔绿得发稠,沾着雨珠,蹭到裤脚就是一小块湿凉。

巷子口有老个带着老花镜的婆婆坐在门槛上补衣裳,竹筐里的线轴滚到我脚边。

她抬头笑,眼角的皱纹比巷子里的砖缝还深:“小春是回来寻旧的?这雨一落,上津的瓦就该讲故事咯。”

说着递来一把朱红的油纸伞,伞骨是老竹的,握在手里带着点温乎气,伞面上还留着去年秋天的雨季节的浅黄水渍。

“这伞啊,是我家老头子年轻时给我买的。”老婆婆手指摩挲着伞面,声音比雨声还轻,“那会儿他在码头扛货,逢着雨天就揣着这伞等我下工。

我总笑他傻,青瓦檐下躲躲就好,他偏说‘瓦屋檐再宽,不如给你撑把伞实在’。”

我跟着老婆婆往巷深处走,两边的青瓦房挨得近,像亲密无间的兄弟一样手牵着手,雨顺着瓦槽流下来,在屋檐串成珠,滴在石子上凿出小小的凹痕。

老婆婆说,上津的瓦都是“记事儿的”,哪年下了大暴雨,哪户人家娶了新媳妇,哪回孩子们在巷子里追着雨跑,它们都悄悄存着。

就像前院邻里李家的瓦,二十年前漏过雨,如今雨再大,那片补过的瓦也会把水引得格外顺,像是怕再湿了李家姑娘的嫁妆。

走到街边的老茶馆,老婆婆邀我喝杯热茶。茶是本地的贡茶,叶子在水里舒展开,热气裹着雨味飘上来。

窗外的雨还没停,落在茶馆的瓦上,声音忽轻忽重,像有人在轻轻拍着老照片。

老婆婆婆指着对面的瓦顶说:“你看那片歪了的瓦,是去年大风刮的。

那天我家老头子还爬上去修,我在底下喊‘慢些’,他说‘这瓦要是塌了,雨就该漏进屋里,把你的毛衣打湿了’。”

后来我才知道,老婆婆婆的老头子去年冬天走了。

现在每到雨天,她还是会把那把朱红油纸伞拿出来,靠在门框上。

“伞在,就像他还在等我似的。”阿婆说这话时,雨刚好落在伞面上,“嗒”一声,像个温柔的回应。

我在茶馆坐了一会儿,看着雨从细如牛毛变成断线的珠子,又慢慢小下去。

青瓦上的雨水越积越多,顺着瓦当往下淌,像一大把大把的竖琴,规则的从房檐口落下,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带着巷子里的落叶往前跑。

有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提着菜篮走过,鞋底溅起的水花沾到裤脚,他却笑着哼起了老歌,调子和雨声混在一起,优长而辽阔的竟格外好听。

临走时,雨停了。老婆婆把油纸伞塞给我:“带着吧,上津的雨不定啥时候就来,用完了给我靠在门口放在就行了。”

我握着伞往回走,青石板上的水洼里映着瓦檐的影子,偶尔有鸟雀落在瓦上,啄着残留的雨珠,翅膀一扇,就抖落满巷的温柔。

其实我们怀念的哪里是雨啊?是雨里撑伞的人,是瓦下温着的茶,是巷子里藏着的那些细碎时光。

就像上津的青瓦,不管过多少年,只要雨一落,就会把那些旧日子轻轻叫醒。

你看,此刻风又起了,瓦上的雨珠正往下滚,说不定,哪一滴就藏着你我都记得的旧人旧事呢。

人一辈子,就像走在雨巷里,有些人陪你撑过一段伞,有些人在瓦檐下和你喝过一杯茶,后来虽然各走各的路,但那些被雨打湿的瞬间,早被青瓦记着,被时光存着,被瓦松叨扰着。

等哪天再遇着这样的雨,你就会明白,原来那些以为忘了的人和事,从来都没离开过,只是换了种方式,住在了雨里,住在了瓦上,住在了你心里最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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