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枯叶随风飘进草丛里。浅黄的叶脉像老人手上的纹路,浮在茶汤里打了个转,慢慢沉底。
我盯着那片叶子发愣,想起前几天去菜场,卖橘子的阿姨说:“再等半个月,这橘子就下市喽,要吃得趁现在。”才惊觉,秋天竟要走到尾声了。
我们总以为日子很长,长到能把春天的桃花看够,能把夏天的蝉鸣听腻。
可回头望,春天早成了相册里的旧照,桃花的粉褪得只剩淡淡的印子;夏天的冰镇西瓜,连瓜皮的清甜味都记不清了。
唯有这秋天的风,还在窗棂上打着转,提醒我时光走得有多快。
在鄂西北的小镇,去看老街上的那棵老槐树。
小时候总在树下跳皮筋,槐花落在头发上,带着清甜的香。如今再去,槐树的枝桠更粗了,树皮上的裂纹像攒了多年的故事。
树下卖糖画的大爷还在,只是头发全白了,手里的勺子摇得慢了些。他看见我,笑着说:“好些年没回来了吧?上次见你,还踮着脚要兔子糖画呢。”
我蹲在他的糖画摊前,看琥珀色的糖汁在石板上流淌,慢慢勾勒出兔子的模样。
风从老街的巷口吹过来,带着桂花香,也带着点凉意。大爷说:“这日子啊,就像我这糖汁,熬着熬着就稠了,凉了就成了型,想改都改不了。”
他把兔子糖画递给我,糖衣脆得很,咬一口,甜得眼睛都眯起来,可心里却有点酸——原来小时候觉得走不完的老街,现在几步就到了头;原来觉得永远不会老的人,也会慢慢弯了腰。
有一天的下午,我在老街的茶馆里坐了会儿。茶馆是老房子改的,木窗棂上雕着花纹,阳光透过窗缝漏进来,在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泡茶的手法很娴熟,紫砂壶在他手里转着圈,热水注进壶里,茶叶慢慢舒展。他说:“这茶啊,得趁热喝,凉了就没那股鲜劲儿了。人过日子也一样,得趁着劲儿往前,别等回头了才觉得可惜。”我端着茶杯,看着茶叶在水里浮浮沉沉,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秋天的事。
那时我刚换工作,每天加班到半夜,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有天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路过小区的银杏林,看见一对老夫妻在散步。老爷爷牵着老奶奶的手,走得很慢,一片银杏叶落在老奶奶的肩上,老爷爷伸手帮她拂掉,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我站在路边看了好久,风卷着银杏叶落在脚边,金黄的一片,像铺了层地毯。
那一刻忽然觉得,我总在追赶时间,却忘了停下来看看身边的风景。
就像这秋天,我总以为还有很多天可以赏秋,可转眼间,叶子就黄了,风就凉了,日子就过去了。前几天整理衣柜,拿出秋天的外套。一件浅灰色的风衣,是早年秋天买的,当时觉得款式新颖,可现在穿在身上,竟觉得有点旧了。衣角的缝线处,还留着去年沾到的枫叶渍,洗了好几次都没洗掉。我摸着那处污渍,想起去年秋天跟朋友去爬山,枫叶红得像火,我们在树下拍照,笑声在山谷里传得很远。那时朋友说:“明年秋天我们还来,看这枫叶红得更艳。”可今年秋天,她去了外地工作,我们连视频的时间都很少。
原来有些约定,说着说着就忘了;有些日子,过着过着就远了。就像这秋天的枫叶,今年红得再艳,明年也不是今年的样子了。
今早出门,看见小区里的菊花谢了好几朵。花瓣蔫蔫的,垂在花茎上,像没睡醒的孩子。
我蹲下来,轻轻碰了碰花瓣,指尖沾了点细细的绒毛。想起小时候,外婆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菊花,秋天开花时,五颜六色的,特别好看。外婆会把开得最艳的菊花剪下来,插在玻璃瓶里,放在堂屋的桌子上。有次我问外婆:“菊花谢了怎么办呀?”外婆说:“谢了就谢了呗,明年还会开的。就像日子,今天过了还有明天,别总盯着过去的事。”那时候我不懂,总觉得外婆说得太简单。可现在才明白,外婆说的不是不在乎,是知道光阴留不住,不如珍惜当下的每一刻。
现在外婆不在了,可每当秋天菊花开放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她的话。
是啊,光阴不可留,岁月难长久,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在花开的时候好好欣赏,在叶落的时候坦然接受。就像这十月半的秋天,虽然即将走到尾声,可还有南飞的大雁,还有飘香的桂花,还有温在壶里的茶,值得我们好好品味。
傍晚的时候,我又煮了一壶茶。这次我没有急着喝,而是坐在窗边,看着晚霞一点点染红天空。
云朵像被染上了颜料,从浅粉到橘红,再到深紫,慢慢暗下去。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点凉意,却很舒服。
一片银杏叶飘进屋里,落在茶杯旁,我把它捡起来,夹在书里,想着等明年秋天,再拿出来看看,或许会想起今天的晚霞,今天的茶,还有今天的心情。其实,光阴并没有真的溜走。它藏在我们看过的风景里,藏在我们喝过的茶里,藏在我们记住的故事里。
就像这秋天,虽然即将过去,可它留下的美好,会一直留在我们心里。等到明年春天,我们又会迎来新的花开,新的日子,新的希望。
所以,别为逝去的时光难过,也别为即将到来的冬天焦虑。
趁着秋还没走远,多去看看落叶,多喝几杯温茶,多和在乎的人说说话。
毕竟,这光阴虽然不经念,可每一刻的美好,都是值得我们珍藏的。就像这十月半的秋天,凉风吹着,茶香飘着,心里暖着,就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