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一

父母年纪大了以后，最惦记的地方是老家。

搬来县城生活已经二十余年，逢年过节，或是遇上老家亲戚婚丧嫁娶的事情，总要回老家一趟。

七八年前，高速公路东出口开始修建，在我们村正北方向，几百米远近。高速引线，也叫S539，穿村由北往南而过，老家正位于路旁绿化带的位置。当时因修路拆迁的有三十多户，被集中安置在村小学西边的一片麦地的地方，重起炉灶。

从那时起，被拆掉的户家，陆续盖起自家的房屋。第一批是村里统一盖，每户的宅基地二分大小，一层楼的平房，面南背北。房子的结构大致是：北边三间正屋，挨着正屋外面是客厅，东面依次是楼梯间，一间厦子屋，正中间是院子，厕所在院子西南角，正南面是大门。整体就是这样的一个结构，需加装二层或者改变局部构造的另算价格。

每一排八户，目今已经盖满四排，第五排也在准备动工。从西边数，三叔家是一排第一家，我家是三排第三家。

从房子落成至今，大门始终是砂浆抹过的灰色的墙，历经几年风霜，看上去破旧不堪。平房房顶因赶工期，冬季施工，上冻的天气下做的地平，水泥表面已呈现斑驳的迹象。最让父母担心的是，每逢雨季，会在楼板的接缝处出现轻微的漏雨，室内上方的屋角出现了长长的渗水痕迹，墙角部分已开始粉化。加上常年不住人，不通风，长时间不拾掇，整个家有种破旧的景象，院子里最高的几株荒草已悄然撺过了人的头顶。

平房上有几处一米高的砖柱，是父亲为了搭棚子，而专门垒的。父亲的计划是，北面三间的房顶，斜着铺上一米高的石棉瓦顶棚，附近户家也有这样防漏的。这样做的好处是工程规模小，花钱少，缺点是房顶被盖严，诺大的空间利用不上。在那段时光里，父亲天天骑上电动三轮车，往老家跑，一连跑了十八天。直至脑出血倒下，卧床四年多，这件事也便不了了之。

二

今年雨水节气刚过，春天的气息尚不明显，天气忽冷忽热，乍暖还寒，但降雨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我们决定修缮老屋。

在家招呼搭建顶棚的是三叔。三叔和父亲一样，匠人出身，当初盖房子时就在家招呼，自不在话下。三叔找来了小毛叔和随欣叔，小毛叔是乡亲，随欣叔是三爷家的二儿子，是本家的叔，两人在周边村安装顶棚，业务娴熟，日程安排满满的。

小毛叔、随欣叔在平房顶上踱着步，计算着，三叔拿一笔记本记录，阳光从他们背后倾泻下来，在斑驳的平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支钢架，搭石棉瓦，五六天干起。”小毛叔说道。我忽然想起五年前，父亲也是这样在房顶踱着步，盘算着如何搭起房顶，不辞辛苦的一日又一日。

近年搭顶棚的活不少，三叔轻车熟路。我开车载着三叔到老城一家建材厂，按照笔记本上方钢、石棉瓦及配件的数量，报给了厂家。天黑前，拉货的单排车已将所有物件运到了房顶。

第二天便开始搭建顶棚，期间我只回去了一次，正见证了最后一片石棉瓦的安装。我在房顶望着最后的阳光，一点点被遮严，顶棚便完成了，正如小毛叔的预计，如期完工。

三

同学老朱搞装修，专业刷墙，近几年因业务去灵宝发展。今年过完年，回来干起了老本行。老朱介绍了他的老亲，也就是他儿子的干爸，二蛋。我说：“叫二蛋合适么？”老朱瞪着大眼说：“人家叫了四十多年了，你说合适么？！”二蛋又叫了一个小伙计，两个人把全家的墙给包了，没几天，便焕然一新。

大门喷的是真石漆，中间出了个小插曲。老朱让我看的是淡黄色，整体有种肃然起敬的威严感，我感觉行。等喷上之后，金灿灿的，暴发户似的，与周边别的户家的风格不一致。K哥看了我给他发的图片，说：“不行，不行！这有点像派出所，你不考虑换换颜色？”K哥年前刚收拾完老家，喷的也是真石漆。给我的建议是：到他的老家去看看，相中了就按着来。于是，早上天蒙蒙亮，我和二蛋摸到K哥老家，现场看了颜色，感觉确实大不一样，像回事。于是就按这个色来调。

院子和室内的格调基本以白色为主，现在的刷墙和以前不一样，不是一下下的刷，而是用喷枪喷，墙面处理之后，喷着效率很高，一天一个变化。

大概四天，便完了工。

刷墙完工的刹那，老屋突然年轻了。我带母亲回去，母亲立刻爱不释手，用手抚摸着墙壁，满心的欢喜。母亲说:扒掉的那个老家起顶后，父亲在院子里一边踱步，一边口里嘟囔着:“这四脚怎么就立地了？”掩不住内心的欢喜，在院子里踱过来，踱过去。

四

院子里，一株大拇指粗的桂花树刚抽出嫩黄新芽。树是从宿迁发货的原生四季桂，适合庭院栽植，根须裹着原土，用草绳细细捆扎。另一株是特意选的软籽石榴树，暗红的嫩芽从枝节里钻出来，生机勃勃。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石榴树寓意“多子多福”，承载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热切祈愿。

种石榴树刨坑时，坑下有条横长的根，用铁锹斩断后，种上了石榴树。没成想，一周之后回老家浇水，树坑边已簇拥起一丛臭椿的树苗，有三四根的样子。顺着根部用手轻轻一拔，它就整束被薅下来，不带一丝撕攘。浇完水，封完坑后，第二周，又冒出同样一丛，甚至更旺盛，于是再次拔掉。我们都惊叹椿树的生命力，如果是香椿，就留下了。

母亲说“七月葱，八月蒜，九月不栽是懒汉”，到秋季的时候要种上葱、蒜，尤其是油菜，有空就回来收拾。

现在的老家，充满了田园气息，充满了温馨，既有了崭新的模样，又保留了过去的温暖回忆。母亲常说，在老家，出来门就看见了天，以后搬回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