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芦笙的人,喝干土碗里的酒后
一个5000多年的民族,就有了开头
在苗岭,清水江是不需要命名的
它是一种语境,一份情愫
百折千回的情结里
演绎出一段中原黄河九曲的记忆
带出的隐喻,除了苗岭的陡峭
还有一个民族苦难的迁徙
江面,苍鹭划破腾起的晨雾
身披鸟鸣的银匠,用铁砧敲打一个传说
沿着暮露中苗寨的灯火
绣娘在厢房里,线装一部古书
假如,吊脚楼是苗族人的符号
芦笙、便是血液流淌的密码
最后的方言
让布谷鸟飞回来, 在芦花盛开的河岸等
一枚落日堕入人间
群山,鸡鸣,狗吠,苗寨……
它们以不同的方式说着各自的方言
逆流而上,你会遇见弹奏流水的人
和苗寨古楼上的黄昏
这个时候,卸下生命中的仔肩
跟随一条河流,回到温柔的水系
面对晨雾,可以放下尘嚣
在苍鹭掠过的江面,来回地摆渡
吊脚楼里,不再做一个焦虑的人
一首飞歌,点燃绣娘阁楼里的油灯
深秋的古枫,挂满山雀的预言
没有人说话,只见潮湿的鸟声
抖落隐忍和喋喋不休,你会看见
山风在悬崖上刻下碑文:最后的方言
素描
有时在想,需要磨掉多少根木炭条
才能画出一座苗寨的思想
适宜选择太阳下山的时候落笔
绿色退去,村庄素得像一道没有油盐的菜
这个时候,晚归的山鸟也纷纷收拢翅膀
抖落羽毛上金黄的余晖
风是不能画的,只能画风带出的松涛
把炊烟的心神不定画出来
在有人间烟火的地方,还需点缀
一些鸡鸣与狗吠
这时,静下来的江岸
一定有远山隐约,流岚和一首飞歌
对于苗寨,我做不了一笔轻轻带过
我得种下深意,拿出我的乳名
用轻重缓急的情绪去白描——
一座苗寨的简历
苗岭落日
太阳落着落着,天空撒开云网
套住一行南飞的雁
斑斓已经开始,长天戏弄着赶路的云
向阳的斜坡,流淌着秋色
吊脚楼旁的几颗古枫
把墨磨得越来越艳,村旁的柿子树
在点亮一座苗寨的黄昏
这个时候,清水江岸的芦苇
在等一只白鹭入镜,炊烟的影子斜了
芦花便簌簌地落满肩头
此刻,苗岭起伏的群山
被秋风挑逗出的层层色彩,渐渐洇透
大地斑驳的册页
只有胸怀辽阔的人,把着微温的乡语
携一首古歌,才配走进——
这如此动人的幕色
秋天的说辞
在秋天的画版上,山寨被绿荫遮挡的部分
已经显露出来,我要写真的秋色
被归巢的鸟,一笔带过
田里的稻茬,还保留原来的秩序
蛙鸣已经退去,乌鸦在天空盘旋几圈后
落入村头几棵高大的松树林
暗下来的光线里
一条伸入山里的野径,铺满光阴的碎片
可以看见,一些短句纷纷离开枝头
再往深处,应该还有几声沙哑的鸟鸣
青葙,野菊。栾树性子急
十月不到就迫不及待绽放出金黄色的花穗
弹奏流水的人,已离开秋天的景深
黄连木析取的词根,成了
这个十月最有利的说辞
乡村的黄昏
鸟声沙哑下来,落日
将一头黄牛赶回蜿蜒的山路
牛尾将暮色一点一点甩向深处
打出的响鼻带着草香,被黄昏
紧紧地捏在手里
不见牧童,一个驼背身影
夕阳贴在牛背上,竹根吐出的旱烟
被阳光逮个正着
此时,落日将山路染成一根金色铜管
弯弯曲曲横在山腰,一头
系着陡峭,一头叼着吊脚楼的烟火
转弯的河流
再拐一座山,菩萨寨就到了
流水缓慢下来,两岸也缓慢下来
苗阿妹顺风的嗓子,跟着
一条渔船在夕阳的余辉里横渡
落日将火焰,种在向阳的斜坡
苍鹭掠过的江面,腾起似幻如梦薄雾
至于两岸的秋色,流水心照不宣
古枫在山里,被染成一只山雀的预言
提一壶土酒,随转弯的流水
走进鸟鸣的深处,用一句乡音打听
流水就会从漩涡里掏出——
装下的天空和苗寨深耕千年的密码
西江的月
西江的月,又醉了
有时睡在西牛坡的松香树上,有时
躺在山脚的白水河里
风雨桥上的飞檐,将灯笼挑出去
在银河里洗澡,然后
又爬上一颗酸枣树的影子上
河边,多情的苗家女把一句一句的山歌
放入水中,星星围拢来
被一瓢一瓢地舀入木桶里
返乡
我是被一缕炊烟找回来的,带着
摇曳的姓和孤独斑驳的乳名
老家已准备好,波杠蠓(山名)远远的
赠与我一抹秋色
晚霞,想涂去我
支离破碎的漂泊,不停地将我往从前拽
一阵风,带我入一条弯曲的山路
这里的树大了,高了,而我呢
除了白发与小溪傍的芦花对应外,找不出
半点可以蓬勃的地方,因为
我早已不是一棵带风景的梧桐
往前,几株枫树高举着秋天。叙述在深入
我也相信,秋天一定会捕捉到我渴望的眼神
以及疲惫的身影
如今,我只抱着落叶归根的执念
在这铺满一半晴一半阴的小径上,享受
一首诗歌的落寞,了解一段秋色在秋风里
牵扯出的疼痛
告诉秋天,此时,我没有心思
去阅读天边金黄的诗句
捡起丢失的时光磨成药粉,敷在伤口上
让疼痛的地方,不再流出悲伤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