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杨志河的头像

杨志河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6/18
分享

哈达铺雨夜

细雨初临,是在六月十六夜。哈达铺悄然隐入一袭朦胧的纱帐里。群山环抱,暮云低垂,这雨不像盛夏的倾盆,倒似深秋的缠绵,细密如丝,濡湿了青石板的街巷,润透了灰瓦的檐角,更将整座古镇浸染在一片湿漉漉的静谧之中。

我们当天赶到时,已是下午四点多。参观了著名的红军长征纪念馆,与演学的学生们一齐聆听了主席讲话播放。他虽然穿着粗布衣服,胆那坚定的目光、挥洒有度的神态、胸怀远方的胜利者信念,无不令人信服。参观当中,看着一件件红军经过时留下的珍贵物件,难忘的历史人物照片、红军将军们对长征的深情回忆,再现红军战士当年生活的场景,无数牺牲在这里的革命英烈,让我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难忘岁月之中。

特别是行走在红军街道上,分明就是穿行在历史的战火纷飞之中。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街道,青色的瓦,土色的墙,简陋质朴的农家小院,前面是门痁,后面是居住人家,里面红色印迹处处彰显。街道虽然改造一新,但整修如旧,看红旗飘扬,听红色歌声响起,随处散落着红色遗迹,红色传承遗风无处不在。这里似乎远离了艰难岁月时光,似乎深入骨髓深处的东西没有失去,这就是这片土地上最可贵的吸引人的东西。

夜幕降临,夜投客栈。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恍若掀开一页尘封的史册,陈年木器与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

夜色渐深,雨丝依旧,淅淅沥沥,如低回不绝的絮语。我们栖居在红军街畔的小店,卧于枕上,侧耳倾听,那雨声竟渐渐化作幽咽之音,渺渺茫茫,从窗外、屋檐、石板路的缝隙里漫溢而出,在无边的夜色中漂浮。

恍惚间,无数模糊而坚毅的面影在雨幕中浮现——湿透的军衣紧贴瘦削的肩头,无声的步履踏过同一条街巷。莫非是八十余年前在此整编休整、又浩荡北上的英魂,正乘着夜雨归来,俯视着他们曾用血与火焐热的土地?细雨如诉,那低回之声,又似他们无声的叹息与呜咽,丝丝缕缕,萦绕不散。

"喔喔喔——喔!" 骤然一声鸡鸣,撕破雨幕,锐利地刺穿夜的沉寂,也惊醒了我的梦境。心口猛地一悸,神思从深沉的幻境中被骤然抽离。这鸡鸣不似寻常黎明的序曲,倒像一道冷冽的金属寒光,猝不及防地劈开浓稠的黑暗,带着惊心动魄的警醒意味。它在寂寥的雨夜里回荡,余音如波纹般一圈圈荡开,撞在古老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叩击着我的耳膜。

我屏息静听,这嘹亮的啼叫,竟似一声划破时空的号令,将八十五年前那个决定红军命运的深夜骤然拉至眼前——那时,不也有这样警惕的鸡鸣,划破哈达铺的黑暗,催促着星夜兼程的行军?

这时我睡意全消,索性披衣起身,轻轻推开客舍那扇沉重的木门,木轴发出悠长的呻吟,仿佛推开的是历史的一道缝隙。白天虽然看过红军一条街,但意犹未尽,独自一人撑着伞,再次步入红军街湿漉漉的怀抱。

雨丝在昏黄的街灯下织就细密的帘幕。脚下每一块被岁月磨得光滑的青石板,都在雨水的浸润下幽幽泛着微光,映照出我踽踽独行的身影。两侧的老屋默然肃立,紧闭的门扉、雕花的窗棂、斑驳的土墙,皆在沉默中诉说。我放慢脚步,目光在那些依旧“活着”的旧物上流连、摩挲。

药铺的木柜台,经年累月,不知承受过多少双手的倚靠和摩挲。油灯盏静静立于角落,灯罩蒙尘,灯芯寂灭,仿佛只消轻轻一触,便能重新点亮当年决策者围拢在微弱灯火下,映照墙上大地图时那焦灼而坚毅的眼神。那眼神穿透纸背,曾照亮过整个民族晦暗的命途。

拐角处,一副石磨盘深陷在泥土里,磨槽里积蓄着清亮的雨水,倒映着天上破碎的云影。当年多少粗糙的谷粒在这里被耐心碾磨成粉,化作支撑疲惫身躯北上的口粮?石磨槽里清澈的雨水,倒映着天上破碎的云影,又恍惚映照出那些粗粝的手掌推磨的身影。

雨声渐疏,东方天际隐隐透出一抹极淡的青灰。夜将尽了。我站在街心,缓缓环顾这条浸润了历史雨水的街巷。那些门板、柜台、石磨、油灯,它们静默如谜语,却又像无数只深邃的眼睛,穿越漫长的时间风尘,平静地注视着我这个深夜的徘徊者。它们认得我,如同认得每一个怀着敬意踏足于此的后来者——当年倚门目送子弟兵远去的老乡,是盼归的眼神;而今夜雨中如我这般寻踪而至的人,脚步里带着的,何尝不是一种迟来的、深沉的归来?

我慢慢踱向街尾那间小小的邮局旧址。木格子的窗棂在拂晓前最深的幽暗里,显出沉默的轮廓。当年,正是从这个简陋的窗口,决定红军命运方向的报纸被郑重地取出、解读,化为照亮前路的星火。我伸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潮湿的木框,一种奇异的电流感倏然从指尖窜向心间。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穿越了浩渺的时空,将一份无形的信念,郑重地、带着历史的体温,传递到我的掌心。

雨终于住了。天光在群山之巅艰难地撕开一道缝隙,清冷的晨气弥漫开来。红军街湿漉漉的屋瓦上,开始跳跃起微弱却清新的反光。我收拢雨伞,深吸了一口雨后凛冽的空气。

这一夜,在哈达铺的雨声与鸡鸣里,在红军街沉默的旧物注视下,我似乎完成了一场无声的交接。那份曾在风雨如晦的年代点燃星火的信念,那份支撑着人们穿越至暗时刻的坚韧,并未沉寂于展柜。它早已渗入此地的砖石草木,化为山河的骨血,正静静流淌在每一个后来者温热的血脉之中,如晨光般不可扑灭。

历史从未真正睡去,它只是换了方式,在每一次夜雨敲窗、每一声鸡鸣惊心、每一次指尖触碰旧物的震颤里,苏醒过来,悄然叩响后来者的心门。

我在哈达铺古街行走,到处能看到红色印记,随时随地都听到红色歌声,在猎猎飘扬的红旗街上,在红军学校、广场,我还看到最多的一首诗,给我留下很深的映像:“雪山吞日落,草地吐月升;篝火闪如荧,搜影晃如筝。半锅青草煮牛蹄,莽原野花印血红。山山行路难,处处诉衷肠。成败咫尺间,捷足岷山行,高歌共赞哈达铺,天风浩荡叔赋长征。”

今天在哈达铺,我心中默念着许多熟悉的长征诗歌,还有那些记忆犹新的长征故事,走过这心中早已充满深深敬意的红色圣地,留下我对先烈的无尽崇敬!

说明:写于2025年6月16日夜。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