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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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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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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少时喜欢读书,皆因不跋山涉水,不候时待景,只消翻开书页,便有一方天地。从文字间搭出来的积木,或见秦汉落在竹简上的月光,或听诗笺掠过盛唐的风,或见王阳明格竹时凝思,或见庄周梦蝶忘我逍遥;或见徐霞客叩醒溶洞石乳的执着。

纸源草,字源墨,捧在手里,却能有通达古今的乾坤。

我最怕读的是《山海经》,里面奇禽异兽的触角,总让我担心,怕睡着时会从另一世界探进我的被窝来。但是书里的昆仑墟、烛龙、九尾狐,终让懵懂的心凿开一扇蛮荒而瑰丽的窗,让我知道天地原不止于眼前的街巷。纵然怕,睡觉时,掖紧被角就是了。

我后来读《史记》,太史公的笔如照相机的快门,帝王将相的权谋、侠士布衣的肝胆,被他演绎成一部“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活剧。这书的文字,有历史镜头的长短焦,拉扯之间,千年之近,时下之远,全凭心境拢在眼前。所以,我买了《史记》四个版本,世家与本纪虽载无异,但所处书页位置变化,竟能读出不同心境。

读文学的书,最摇曳生姿。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是悠然,是柴扉上的淡泊,有南山间的疏朗;李白“天子呼来不上船”有谁也比不了的狂放,有比危楼还高百尺的高度,推开便是银河倾泻;苏轼“一蓑烟雨任平生”,豁达是因为人家有资格,江船上有篷窗,风雨中有清旷,谁能比呢?可每一首诗、每一阙词、书的每一页,框住的是景,牵系的是情。读书人或行于句中,或栖于文末,或开卷寻味,或掩卷沉思,或叹或慕,或思或惘,在别人字句情长里,自己也跟着诗情远举,被潜移默化,跃跃欲试地想接住漫溢的文思,竟也想舞文弄墨,变得不安分起来。

科学的书,则是另一番景致。读《几何原本》,我是摇摇晃晃地站在理性的穹顶下,看公理定理如砖石垒起巍峨的宫殿。读第五公设,绕梁三日我也找不到音节高低;读《天工开物》,置身于古代匠人的作坊,看草木金石在巧思中变作器物,我想,若处古代,我也是永远的学徒匠。这些书,有理不清的逻辑,有含混难懂的真理,我实在不擅,满怀好奇,终究只能望洋兴叹,实实在在敬畏。

书读得久了,便渐渐觉得,书页里的风景,仿佛照见了书外的自己。读《论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训诫,读到了待人的分寸;读《红楼梦》,在黛玉的敏感、宝钗的圆融里,悟见人性的多面。甚至,读《平凡的世界》,在孙少平的挣扎与坚守里,把自己当成孙少平,观照自己对生活的态度。

读史铁生的《我与地坛》,读到他在园子里徘徊,思考生死,自己也陪他在困境中迷茫,书上说,这叫共情。但是,史铁生还会用文字送你一身感悟陪你走出书外,这该就是心得吧。书页如一面明镜,让人看见自己的焦虑原是如此渺小,而生命的韧性却可以这般绵长。

读书,在别人的灵魂里,你只要侧耳悉听,总能找到自己的和鸣。

甚至,那些看似枯燥的典籍,也会给你润物无声的蝶变。读《文心雕龙》,章法结构与辞采声律间,领悟行文的匠心,而照见自己下笔之随意;读《孙子兵法》,谋略的推演,不仅见兵道,更见处世的进退,这书外的自己,在一次次对照中,生发了坦荡从容的修为。朱子有首诗,“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你我皆凡人,自是难以“此日”,“渐渐”真的是真的,不信,你试。

上学时,语文老师说,每本书都是一扇窗,当时,我就想说,每页都是,终究还是没敢。但不管一本还是一页,有的开向过去,有的开向未来,有的开向他人,有的开向自我。开的窗多了,活着的庭院便不再逼仄,风可以从任何一扇窗吹,光可以从任何一扇窗进。

孔子删述六经,为华夏文脉开了第一扇窗;朱熹集注四书,为理学思潮开了一扇窗;鲁迅弃医从文,为新文学开了一扇窗。他们是开窗人,也是传灯者。

博与约,是读书的妙处,博是经,约是纬。郑板桥“读书破万卷,胸中无适主”的警语,是说博而无约,便如乱麻;而一味专精,单经独纬何能成锦呢?

钱钟书先生的书房,是博约的典范。他遍读中西典籍,能在《管锥编》里熔古铸今,引经阐纬,织成学术的锦绣。经纬交织,便有了生命的厚度。

他们,都是圣人!

于常人,读小说时,不妨兼读些文学评论,是为博中求约;读专业书时,不妨涉猎些人文典籍,是为约中求博。这般织就的读书之锦,也会出落得图案丰富,质地坚实。

从线装书到电子书,窗的材质变了,光却依旧。Kindle到手机电脑,屏上读《诗经》,与在毛边纸上读《诗经》,虽是不同的触感,却同样能听见“关关雎鸠”的啼鸣……

读自己喜欢的书,始终能呼吸到秋高气爽的风,看到春花烂漫的景,活在辽阔而丰饶的心域。

我不是圣人,也想说个箴言,读书,你去不了的地方,让书带你去。细想,好像早被人说过了。再说一次,也无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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