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韧的棉花

以“花”命名的农作物，也许只有棉花。可棉花并非花，而是果实里的内容物。初长时果实如铃，故叫棉铃，长成后像桃则叫棉桃。棉花为棉桃成熟后吐出的絮，故也称棉絮。

棉花的名字听起来有几分柔弱，可棉花其实很坚强，喜阳光，耐干旱，棉籽则更加坚韧。棉籽被包裹在棉花中，是棉花真正的籽仁，用来繁衍下一代。之所以说棉籽更坚韧，因为每次种棉的时候，母亲都让幼小的我将棉籽踩进土里。这是其它农作物不可想象的。比如种花生的时候，别说用脚踩，就是不小心把花生皮蹭掉了，都可能影响发芽。用脚踩一下棉籽，也许是让棉花扎根于土壤，也许是对棉花的一次考验，只有经受住考验，才能茁壮成长。

摘棉花的季节一般在秋天，因为天气不那么热，且比插秧割稻等农活轻松，所以我喜欢摘棉花。看着白茫茫一片棉花地，仿佛一朵朵白雪落在枝丫上，煞是美丽喜人——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今冬又能穿到新棉花做的棉袄了。于是干起活来特别起劲，伸手从棉桃里摘下一朵又一朵，右手抓满了，就放进左手的篮子里。为了加快速度，索性把篮子放在地上，左右手同时开弓。短暂休息时，看着高远的天空，感觉白云多像棉花啊！或者说棉花多像天上的白云啊！也许，棉花就是散落在人间的朵朵小白云。

“经霜烂漫玉棉丰，素影流云相映融。纵遇狂风犹傲首，不教白絮落污穷。”棉花外柔内刚，摸起来感觉很软绵，却可以抵御风寒。在羽绒服没有出现的时代，每个人过冬都少不了一件棉袄。即便是一件破棉袄，也能当三五件薄衣。棉袄穿在最外层，为其它衣服，尤其为衣服的主人抵挡风寒，自己却一点也不冷。你能说棉花不是耐寒且坚韧的农作物？难以想象，如果过去没有棉袄，如何抵御那一个个寒冬。

棉花也具奉献精神。它不仅保护自己的棉籽，将其包裹在中间；也为棉袄的主人，抵挡住一切风寒。不仅有棉袄，还有棉被，让我们在冬天也能温暖地睡个安稳觉。后来也衍生出棉鞋、棉帽、棉袜、棉手套等保暖用具，全方位护佑人类的温暖。即便到现在，棉质服饰依然受到大家的青睐，因为贴身又吸汗，穿起来舒服。最天然、最质朴的材质，才适合人们返璞归真的身心。

可是，如此好的棉花，也曾被人贬低过。我认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句话是对棉花不实的讽刺。也许它的本义是讽刺人，但无意中也中伤了棉花。从品质和功能看，棉絮与黄金根本不可比较，也无法比较。黄金质地坚硬，价格昂贵，是财富的象征。而棉絮质地软绵，价格低廉，却是温暖的象征。在寒冷的冬天，即便你有再多的钱，如果没有棉衣棉被，将如何度过呢？

何况棉花常弹常新。无论是穿得久的棉衣，还是盖得时间长的棉被，母亲过几年总要翻新一下，有时还需往里面加点新棉花。用久了的棉质用品会变得有点板结，防寒效果也就大打折扣。冬天来临之前，弹棉花的匠人便出现了。他们戴着口罩，弹着一把又长又大的弓弦，把棉花全部弹松一遍后，再压紧压实，外面再缝上一层被套，新的棉被就做好了。弹棉花者是艺术匠人，他给了棉花新的生命，将旧棉花弹成了新棉花。所以严格来说没有败絮，因为通过匠人的巧手，能将败絮变成温暖的新絮。由此是否也可看出，棉花具有坚韧的品质呢？不仅不怕弹，还常弹常新呢！

爷爷奶奶迈入古稀之年后就不再种水稻，一下子没了收入来源。于是除了少量种点花生外，也会种点棉花，以换取一点家用钱。太重的农活干不了，摘棉花爷爷奶奶勉强能胜任。何况爷爷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喜欢每天在田间地头找点活干，仿佛这样才符合他的农民身份。他像棉花一样，外表瘦弱，内心刚强。

棉花知道秋天来了冬天不会太远，于是它笑开成花，为的是给大家送温暖。它坚韧不拔，无私奉献，把软弱和寒冷留给自己，把坚强和温暖送给人间。连剩下的棉桃壳和枝叶，也可以当柴火烧，算是把全身都奉献给了社会。

原文刊于《扬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