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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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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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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具

农村人对农具总有一种特别的感情。虽然仅仅只是一把锄头,一只竹篓,但长时间在背上背着,长年累月地在胳膊间挥动着,自然也滋生出亲切的情感,仿佛有了血缘亲情,成了家庭成员一般。

农村人的房子出奇的大。但是真正能住的人不外乎三四间。虽然农忙时候,农具被纷纷扛上山、背到地里去劳作,但一旦闲置下来,却无不与牛马猪狗做伴,蜗居在猪窝、狗屋、牛圈、茅房之内。锄头靠在墙角,镰刀磨得锃亮,背篓、簸箕重叠着挤在一块。安静地隐居在角落处,悠闲地等待下一次农忙的到来。其安闲自得的姿态颇有些虽居乡曲但依然时刻准备着为天下人的疾苦而驱驰的古君子的风范。

一旦有感情了,便难分难舍。人与人如此,人与物也是如是。即便锄头崩了口,镰刀掉了把儿,背篓破了个洞,也舍不得轻易扔掉。通常的作法是:找铁匠找一块铁补上;找木匠找一根新竹条编上。又是好好的一把锄头,又是整整齐齐的一只背篓。扛在肩头,背在背上,如逢故友,心满意足,欢喜万分。

很难想象,就是这种简单的耕种方式,就让一个民族的命运延续了五千年;很难想象,就是这些简单的农具,竟然养活了一个民族五千年来数以亿计的朴实的民众;很难想象,这种对农具的难以割舍的近乎膜拜顶礼的朴实的感情,竟然一直保存在这片古老的土地里,五千年来从来都没有间断过。人不过是土地上的一种生灵,无论我们如何出类拔萃、英勇不凡,但土地却是真正养活我们的无私无怨的母亲。而人与土地之间关系的和谐、之间情感的交流和对话,却必须依靠那些简简单单的农具来实现。

是的,一件简单的农具,一旦在工匠手中做成了,就永远只能是一个模样。并不具有人类随物赋形的性格,也没有孙大圣的七十二般变化。锄头是锄头,并不能当镰刀用;镰刀是镰刀,并不能当背篓使。但是它们却始终恪守着自己的职责,勤勤恳恳,本本分分,在人的手中挥动着,在人的背上蜷伏着,直到锋锐消磨殆尽,直到光芒完全被人类的劳作所获得的丰收的喜悦所掩盖。随着人的胳膊在空中划出一段不留痕迹的圆弧,当圆弧着地的时候,一块土地松软了,一个坑就出现在眼前。

当你躬着腰,背着一筐沉甸甸的麦穗,独自一人在绿荫森森的山间小道上慢慢地行走时,你可曾听见沿途一步步尾随而来的类似于脚步声、但比脚步声要丰富得多的咯吱咯吱的声响?是你为了释放背上重如泰山的压迫而发出的沉重的呼吸声,还是背上的背篓为了不使一根麦穗掉下来努力向上托付着而发出的粗糙的喘息声?

是的,它或者比你更辛苦。是的,它们或者比你更辛劳。从不用语言表达,从不懂得谈情说笑,对重负只懂得迎头而上,却从来未想过躲避什么。能表达感情的仅仅只是随着人手舞动的那一瞬间,能咏唱的仅仅是从高山上沿途播撒下来的缭绕在腰间脚底的咯吱咯吱不成曲调的无法用乐器演奏的歌谣。当满山开满了鲜艳的花朵,当遍地结满艳丽的果实,这就是吾辈守候的最大的幸福了。

老家也要开始撤迁了。老屋早已不知所踪。从前的农具被堆置到了一个阴暗的房间里,废弃着,锈蚀着。透过无边的黑暗,追寻曾经岁月的痕迹,依稀还能看见它们在昔日的阳光下闪烁的柔和的光。唯有父亲母亲依然光顾此处,寻把称手的农具,或者锄头,或者镰刀,或者背篓。满脸皱纹,满头白发,满眼辛劳,满身疲惫,迎着朝阳,送着斜晖,上山,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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