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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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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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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河畔

数十亿年以前,一颗蓝星横空出世。湛青的血液激动地翻滚,巨大的盔甲不时徘徊、游走。就这样,大洋和陆地腾跃碰撞,合合分分,实在难以数出时光掠过多少岁月。

随我俯冲下去,视野范围压缩着,其中某个小小的板块,再放大,好几倍,好几倍,瞳河由此发源。

它肆意奔涌,贪婪接受滴水的汇入,似乘风速疾,骏马驰飞。因为它幼小,生机勃勃,精力旺盛。它想与海比肩,想一睹远方:一路往行囊里装成堆的小愿望、大梦想。漫长的时间跨度里,它不断下蚀,冲出一条自己的轨道,在两山之间,如大刀如阔斧,纵劈一道,千钧之力,截铁之势,塑造了V形谷。

这是骆况也出生前的事了。

小学的知行楼里,总有个学生像主任一样在各个教室外转来转去。三年级时,他就坐在老师的腿上,说:“我以后要当校长!”几乎每个休息时间,况也都聚集一堆同学宣讲对学校的构建,并且分封信徒这书记那组长的。直到初中,其志不减反增。

据当时传下来的资料,他的讲演颇动人心。“首先,我们要获取社会的支持,攒足够足够多的钱,搞一个又胖又漂亮的教学楼,建图书馆,宿舍楼,体育场。还要聘请最顶尖的特级老师、星级大厨服务娃们。其次,课程要足够多元,我将亲自安排实践活动,探索活动,考察活动,艺术节,拓展竞赛。最重要的是涵养风气,从装束到出口之言、朝暮之行——让这所学校无懈可击!”

那几年,他常做一个梦。

朦朦胧胧,迷迷糊糊,孔圣人站在河里。这条河很年轻,很浅,而又涌动得很快。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如此场景像是千年的源流。白昼突兀地插入,刺破刚才的图画,交杂着况也成年礼以来一幕又一幕细碎的片段,难以拼凑,难以捡拾,却又存在。而后,孔子再次显现。“朝闻道,夕死可矣。”——“死”字很重,很重,况也从床上弹了起来。

那几年,他体验的情感五味杂陈。

阅历增加,他才知道,阳光之下的大地还有那么多阴影,苦寒中、罅隙间、角落里,那些生灵在挣扎,受苦受难。与好友间客观存在的壁障,就像海滩上的扇贝、老屋薄薄的窗纱,树林里旁逸斜出的木。他根本就不是世界巨幕的导演,只是骆况也这段篇章的主角。

校长并非唾手可得。就算当上校长之后呢?思维就像掉下了悬崖,毫无瀑布之壮美,这个值得同情的孩子,不知所措,无可奈何。

壮年期的瞳河汩汩流淌。一路携带了不少小挂件,也许那些东西它根本就不想要:石子,沙砾,泥土,还有枯枝落叶,灰。至生命的这个节点,流速缓了下来,锋芒之锐不再,变下蚀为侧蚀,山谷日益宽阔,U字谷渐渐成形。

岁月不待人。在你准备好之前,她就会找你要答案。

况也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转眼间即要工作。

伏在桌上,他又做梦了。

水葫芦的绿影在河里隐隐绰绰,况也想凑近又被拉回。那水看来一点都不澄澈,但它仍在流动。届时军阀混战,南北一丘之貉,兵荒马乱,城里的烟尘已经让人难识脚下路。元培先生乘船到北平,即将走马上任。

办公室里,骆况也华发已生。回忆起见证地覆天翻、启后承前的梦中河,仍觉传奇。

他最终选择将灵魂安放在出生的地方,在一所特别的学校当老师。况也没有著书立说,这学校大概是未成年戒毒所改造的,始建日恐怕不可考了。至于一代又一代人称颂他待学生如子女,尽心尽责,倾力奉献,不嫌弃不抱怨不甩手之语,姑且可作参考吧。

据说他退休时还做过一个梦。那人长得跟他极似,乘着像扁舟又像葫芦的东西,在平平稳稳的河浪上,静静地飘啊飘,直到化为一个点。夕阳晶晶橙里泛着罗兰般的紫,天空看起来那么近,触手可及。

如今,瞳河已经上了年纪。它的流速很慢很慢,几乎不再侵蚀。曾经的负重前行堆积出山前平原、河漫滩、三角洲,灌溉一个又一个聚落,点亮万家灯火;曾经的笔直河道支流千百,造福四方园田。

我也在这沃野之上教书,同一位位前辈,继续讲述着况也的故事,尽管并不完整,断断续续。

万籁俱寂的黑夜,星星在银河划过,或大或小,或明或暗,或圆或缺。先贤用不到百年的光阴活出了五千岁的延绵,智者仅用一双炯炯明目便洞见了上古气象、未来风光。我的学生们,这些河畔边的苗儿,将会开怎样的花,结怎样的果,将会唱出什么歌,谱出什么曲,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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