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一场车祸,我变成一个残人。
碎了的晚霞落在那副缺了一角的全家福上,窗台的月季也垂下了黑黑的泪。这个世界并不美好,我厌恶这个世界。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将房间里五颜六色的花瓶砸的稀碎,就连儿时留下的照片也被我扔的满地都是。
吃饭。母亲敲了敲门,把盛好的饭放在了书桌上。
我没理会她。
油滴在了桌子上, 门外又传来重重的叹息。
在痛苦中我苦苦挣扎了三个月。
那天,我刚准备入睡,手机铃突然响了。揉捏着惺忪的眼睛,看到是一个陌生电话,我本想挂断,却不小心点了接听。
还没等我开口,一阵模糊而又痛苦的少女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人活着真的有意思吗?”
我先是一惊,又楞了愣,才说到:“你好,我能问你你发生什么了吗”?
还没等回答我,她就立马把电话给挂断了。
我对这个陌生的人,和奇怪的电话产生疑惑,我随后又给她打了过去,可是对方却未接听。
第二天晚上,她又打了过来,这一次她没有挂断,而是选择了给我聊天。
她抽搐了一会,眼泪在安静中流淌,像无数细小的玻璃一片片扎进她的心脏那样痛苦,她哽咽的说着和昨天同样的问题:
“人活着真的有意思吗?”
电话中显示他是X市人,而我是C市人。
我:
“你是如何知道我电话的”?
她先是保持着沉默,后解释到是自己昨天晚上随便乱拨的。
电话那边又传来一阵声音:
“对……对不起,昨天……我没打扰你睡觉吧?
“没有,不用道歉”。
随后我询问了她的情况,她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她叫小番,正在上高中,患有抑郁症,主要是和母亲引起的。
我很同情的安慰她,不要太压抑,坦白和母亲说清楚自己的处境,以及后来该怎么做。
她却不敢主动给母亲说话,她对母亲产生的只有恐惧和“痛恨”。
一时间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劝她,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就问她有没有喜欢看的书籍。
她说了两部,一部是路遥的《人生》,另一部是史铁生的《我与地坛》。
我试图用小说里的情节和故事来让她心情开朗。
我:
“小番,你认为“高加林”是一位怎样的人物”?
果然,这个方法还真奏效,她慢慢的收起了眼泪,开始给我讨论“高加林”的人物性格。
看着她心情逐渐好转,我让她早点入睡。
可她舍不得睡,他害怕我挂上后,明天就不会接听了。
我答应她如果每晚有什么烦心或者开心事都可以来找我倾诉,她这才舍得睡。
第三天,还是那个时间点,电话又打来了。我很是疲惫,可又担心她的情绪,我还是接了。
“对不起,又打扰你了”。
没有。
“我们能不能小点声?我怕被妈妈发现。”
我答应了她。
紧接着她又问我昨天我们聊到了哪一话题。
我问她高加林的一生平坦顺利吗?
“不顺利,单在爱情上他就出现最错误的选择,导致最后一无所获”。她慢条斯理地说到。
聊了好大一会, 眼看时间快到了十二点钟,我又劝她早点休息。
“我好长时间没有跟人这么畅所欲言的聊过了。”她说道
我:
“是吗?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晚安,祝你好梦。”
我们以电话的方式聊了一个来月,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主动给我打来的,我们聊天范围从小说,扩大到了家常,以及每天的经历,她会告诉我上学的苦恼和母亲的不解,我们相差十五岁,却没有什么语言代沟,慢慢的我们双方产生了一种依赖,但我始终没有告诉她我双腿残废的事,我分享给她的永远是自己曾经快乐的时光。
在电话里她告诉我自己母亲有些不太正常,脾气暴躁,只要有一点做不好就会对她动手动脚,大吵大骂。相比之下,我很欣慰有一个疼爱我的母亲。
她很听话,很懂事,我觉得她并不像是一位性格孤僻的孩子,而是一位天性开朗活泼的小姑娘。慢慢的我对这位突如其来的陌生人产生了兴趣和感情。
那天,时钟已经转到凌晨三点钟,我被聒噪不休的电话铃给吵醒了,我很不耐烦地接听了。
一阵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我们能见一面吗?”她慢吞吞的说道。
我本想责怪她这么晚还不睡,可却被她的问题给怔住了 。
“见一面?”不行。
“为什么?”她激动了。
她真是一位天真的女孩。我心想,虽然我们离得不算太远,但是她年龄不大,更何况我们还只是通过电话认识的,万一她来了,路上她会安全吗?万一她见到我双腿残废的样子,她还会给我聊天吗?我无法做出回复。
最终我决定拒绝跟她见面。
她很失望的将电话给挂断了。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与她见一面呢?我陷入了沉思,我想她一定很可爱,留着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
后天,还是那个点,我主动给她打了过去,我想给她解释一下我不想与她见面的原因。
但是,电话并未接通。
我思忖了许久,心想她一定是在生我气。我又打了过去,可是结果还是一样,电话没人接听。
我不理解她的行为,就因为一次不见面,就不再接我电话?也许是她年龄小的原因吧?我不断安慰我自己。
时光总是转瞬即逝,一个不经意间,一个多月就已悄然流走,期间我不知道给她打了多少电话,但总是无人接听。
“您好,您铃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句话不知在我耳朵缠绕多少次,字字像是一把把利剑,来回在我耳孔穿梭。一股股冲动的欲望,想让我去寻找她,可是,我只知道她在X市,可是具体她的位置在哪里呢?我不知道。
夜里我总会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和她津津乐道对话的场景时而呈现在我的眼帘,我抱着手机不知所措,时刻都希望电话铃能响,能在和她畅所欲言,哪怕就一次都好。
我很后悔当初没跟她见面,如果我们约定了见面地点,可能事情就不会这样子了,可望了望我残废的腿,我又想收回我说的话,此刻,我只恨那双不争气的腿。
转眼,十多天又过去了,晚上,我又抱着失望的态度打了过去。
终于,电话接通了。
“你好,你是?”一位年轻女子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小番的姐姐。
“我……我是她的一位朋友。”
“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她有一个朋友是C市的?”
“你好,我就想问问小番在哪里?”
“你还说你是她朋友,难道你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吗”?
死……了?我差点晕了过去,耳旁好似有无数蜜蜂在嗡嗡作响,我打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
“她……她是怎么……怎么死的?”
癌……
好了,你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谢谢。
我挂断了电话,又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我让母亲推我去南湖广场的花园去看看。
母亲很高兴的收拾好东西,就推着我来到了南湖,她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这是我发生意外事故之后,第一次出门,外面的空气好清新,可又很刺痛,望着五彩斑斓的花丛,让我想起史铁生先生的一句话:
一个一直把死挂在嘴边的人,不是在期待死,而是渴望爱。
电话铃又响了,是我父亲打来的。
“听你母亲说,你愿意出门了?”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在那望着花丛,想起了她,想起我所缺失对家庭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