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箱子卖棒冰

天气渐渐变热，不知不觉已经进入夏天，近日在超市的冰柜里看到了老款的白糖棒冰，一下子勾起了我儿时的回忆。往事一幕幕浮现在我眼前，难忘的是那一声声引逗馋虫的吆喝，难忘的是紧握着手里的零花钱奔门而出，难忘的是手中举着沉甸甸的满足，难忘的是舌尖嘴角那意犹未尽的甜蜜，特别难忘的是自己曾经背着箱子卖冰棍，那些艰辛和欢笑一直萦绕在我的记忆里。

小时候每当夏天来临之际，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吃一根凉爽的棒冰，那一舔一嚼的甜香味一直凉彻心扉。在那个年代，没有雪糕和冰淇淋等其他冷饮，只有一种名称就是棒冰。棒冰分为三个等级，最便宜的是红糖棒冰三分钱一根，其次还有四分钱一根的白糖棒冰，五分钱一根的牛奶棒冰和绿豆棒冰，可是那时家里真穷，甚至连交我的学杂费都困难，父母没钱给我买棒冰吃，直到我自己卖棒冰后不知道吃了多少根棒冰。

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我们小山村后，村里的能人办起了棒冰厂，我当时只有14岁还在读初中二年级。放暑假后，看到有人在卖棒冰认为很赚钱，我羡慕极了，于是叫父亲请木工师傅做了一只棒冰箱子，然后涂成天蓝色，两边捆上一块放在肩膀上背的布条，垫上棉褥，又从妈妈手里要来了5元钱零散钱当做本钱，头戴一顶草帽，加入了卖冰棍的行列。

我们村位于丘陵山区，只有一条公路，到周边许多村庄的道路崎岖不平，还有村庄没有通公路，甚至于要爬山越岭，特别是到小普丰村、石塔顶村、诸暨上和村等村交通更为不便，公路沿线的村庄去卖棒冰的同行很多，因此我只有背着棒冰箱子走几公里甚至于十几公里的山路去交通不便的村庄去卖。

当时棒冰厂批发价是二分五一根，卖价是四分一根，差价达一分五一根。每个天气炎热晴朗的上午大约8点钟出发，出发前我早已经计划好路线，昨天去过的村庄不能重复再去。我背着沉重的棒冰箱，一路上心里开始盘算着，这么热的天肯定有很多人会买我的棒冰，卖完了，赚到钱就早点回家。

可是事与愿违，绝对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和顺利。第一次出门卖冰棍，能不能卖出去心里没有底，也没有大声的吆喝过。于是在树荫下，趁着没有人，试着嗓子喊了一声“卖棒冰……”声音是那么的软弱，还带着几分羞涩，一点也不响亮，只有自己才能听到。平时我也听惯了小贩们的叫卖声，那声音是那样高亢而嘹亮，比如小普丰村的寿宝林，他卖棒冰的吆喝声拖着尾音的诸暨方言简直有些慑人心魄，现在轮到自己了，嗓音却是那样的羞怯与艰涩。

“卖棒冰……卖棒冰……”还真的拉不下自己的脸面，尤其是遇到女同学时，总是把叫卖声压得低低的，像个猫哼似的。后来感到如此这般，棒冰很难卖完，不但挣不到钱，而且还可能赔上本钱，那就惨了。想到这里，我顾不上脸面了，坐在烫屁股的青石板上，我一边用袖口擦着汗，一边挽起草帽的一角扇着风。于是开始大声叫卖起来，汗珠大把大把地往下掉，也顾不上擦。“卖棒冰哟，卖棒冰……”

我的吆喝声总算是有人听到了，一个赤着身子的小男孩，拼命拽着父母边哭边嚷着要买棒冰。我高兴地迎了上去，这个小男孩扑向我的小木箱。当看到小孩们开始缠着爸妈讨要棒冰吃，不知是经不住孩子缠闹，还是大人们要面子，怕被同来的人看不起自己没钱，反正一个个爸爸妈妈都掏出兜里的钱了，我却沾沾自喜。随后只见一些人围拢过来买了棒冰，我一时有些手忙脚乱，一边找零钱一边从箱子的棉被里拿出棒冰，可能有人没有付钱拿着冰棍儿已经走远了，我有些着急，但又无可奈何。

一个村子卖不掉，我又背着沉重的棒冰箱来到另一个村里，我刚放下箱子吆喝，只见一位老奶奶手里拿着5分钱，前面跑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后面跟着一个走路还不大稳的女孩。嘴里不停的说：“卖棒冰的真是个讨债鬼，又害得我掏钱了。”然后将前面的孩子喝住，交待说：“我给你买棒冰，你嚼一口，让妹妹也嚼一口。”孩子只要有得吃连忙答应。

我最高兴的是村里晚上放电影和过时节，那时山区农村夏天时节多，这个村过夏至、那个村过六月初一、那个村过六月六等等，什么时候那个村晚上放电影了，我都非常清楚，绝不错过一个时节和一场电影，天气好的话一个晚上可以卖掉好几百根棒冰了，遗憾的是错过了自己喜爱的电影。

每到早稻成熟收割的双抢季节，收割水稻又累又热，就需要来点凉爽的棒冰，我背着箱子到田间地头一吆喝，保准很多干活的人放下手中的活都围上去买，一买就得好几根，坐在地头上，一家人吃着棒冰歇歇凉快，因此那个时候棒冰卖的最快啦，可是许多村民去田头干活时不带现钱，只能赊账，过一段时间后我要上门去讨账。

这个职业只有在高温炎热太阳火辣辣地烤着时才有生意，汗珠大滴大滴往下落，我自带水壶的水早已喝干了，但仍要背着沉重的箱子去邻村叫卖，运气好时能在一个村子里卖上几块钱，运气不好时辛辛苦苦背到一个村，同伙刚刚来卖过，只能换一条路线。有时我的吆喝打扰了别人午休，一些人还不高兴，有时还会遇到群狗龇着白森森的利牙狂吠乱吼。

最愁的是背上棒冰出门后天气突然变化，因为气温低棒冰就卖不出去，只能背回来退给厂里，如果剩下不多了，也不去退，自己吃掉算了，一个暑假我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根棒冰，但是实在心痛，感叹钱挣得实在不容易，更不易的是那些钱是汗水中挣到的，一般棒冰不融化自己是舍不得吃的。

有一次，老天爷突然翻脸，烤箱似的太阳被乌云取代，风仗着滚滚黑云肆虐了一阵后，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躲雨倒是没问题，我担心的是箱子里还有20多根棒冰，一旦化了要两块多钱呢!一天白做不说还需倒贴呀!同是挤在屋檐下避雨的一群壮年男子，从他的眼神里我发觉，想买又不舍得买。我亮起嗓子喊了声：“棒冰批发卖了，十根以上三分”，一下子收回了成本。

平常时间我每天上午卖完150根棒冰回家吃中饭，有时走到隔壁的诸暨塘坞、青山村去卖可能回来更迟一些，下午再去卖150根。每次卖完棒冰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从箱子里面拿出装钱的饭盒数钱，哗啦啦一声把当天的全部收入倒在桌子上，虽然只有十几元钱，都是一分二分的多，但是装满了满满的一饭盒。整理好钱后留下本钱，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了，感觉特别地开心。

卖棒冰的生意如此持续着，老天在我的脸上、手臂上、腿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整个人变黑了，厚重的冰棒箱子背在肩上，几经暴晒，我的的肩膀让背带磨破了皮，但我还是坚持一个暑假。我每天批发300根棒冰，除去溶化的卖不出去外，虽然也有赶上下雨没卖完的时候，但平均算，基本上每天都挣三元多钱，一个假期下来，挣了150多元钱，比一个农民的收入挣得还多，着实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那个暑假，虽然我赚的钱不多，但是已经非常高兴，我连续坚持了二个暑假的卖棒冰工作，直到村里的棒冰厂停办为止，赚回了自己读书的学杂费，开学后我还带着那只蓝色的棒冰箱去学校，箱子用来放米和菜，有个同学还以为我到学校里面来卖棒冰了呢！

背着箱子卖棒冰已成为一段难忘的儿年经历，它的收入也算是是我人生中赚的第一桶金，因为它让我深切地体会到了生活的磨难，父母的不易和自食其力的可贵，更激励着我在以后的人生路上顽强拼搏，正道直行。还得感谢那段经历，让自己后来懂得，无论做什么，还要吃得了苦，年轻时虽吃过些苦，长大后无形中提高了应对困难的能力。

现在的农村家家都有电冰箱，而冷饮更是一年四季的不停供应，再也听不到当年的吆喝声了，再看看手里那细长纯白的老款棒冰，迫不及待轻咬一口，想尝尝小时候的味道，只是味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