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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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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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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简史(组诗六首)

蚂蚁简史

悄无声息

在砖缝、草丛、废墟上

在鞋底与轮胎的沟壑里,寻觅

一粒米的踪迹

沿树身,墙壁向上攀爬

并非要索取什么

而是在一场场风雨前奏里

用纤弱触角丈量积雨云的距离

比尘埃更懂重力判决的生命

经不起指头轻轻一捻

在一把扫帚下逃生也枉然

从来没人把你和惊天动地联系在一起

当推土机的阴影覆盖蚁穴

混凝土下的根系开始腐烂

才开始有人惊觉你的另一面

你亿万次搬运黑暗

只为让大地记住

所有坍塌都是直立行走的寓言

牛的简史

脊梁上的旧伤还没有愈合

啪地一声,又被重重抽了一下

是牛,就得脊梁宽厚、硬实

经得起鞭抽——把痛站成稻穗低垂的弧度

当月光来敷伤,它数着棚顶漏下的亮

一粒粒咽下盐碱地的霜

一辈子,在一块田里走十字

囫囵吞下整个季节的枯荣

脊椎弯成一架犁

缰绳勒进肉,长成另一道犁沟

直到有一天,一块田里无十字可走

空空的牛槽,无草粮可嚼

它突然想起,自己也曾是

神话里触断不周山的,那一对角

哞地一声,将嶙峋的骨架折成土地契约

倒下的刹那

看见无数个自己从犁沟里站起

有的走向芒种 ,有的返回惊蛰

而最倔强的那个 ,正把夕阳

锻造成新的犁铧

陀螺简史

木屑在父亲刀下飞溅

一枚铁钉刺入我的脊椎

多少年,我不知疲倦

在眩晕的弧线上刻下年轮

木质的脊梁,顶起倾斜的天空

月光将它压成拱——

——拱下,蜷缩着

楔入年轮的疼

每一次抽打溅起无数火星,灼烧人间广阔

终点拧成麻绳,勒紧呼吸的喉咙

铁汁在骨缝里蜿蜒成河,漫过所有未命名的黎明

自转,是唯一的狂欢

一己之力撑起天空

嗡嗡嗡,一声声

将轰鸣种进大大小小的瞳孔

多年后,我的脊椎长出铁钉

而鞭子早已风化在风中

直到某天,碎成一阵星雨——

那些光点,仍在虚空里旋转

红灯简史

一个人影闪身溜过,你眨了眨红眼睛

垂下光帘

一群人蜂拥而上,你干脆熄灭信号灯

像合上疲惫的眼睑

这样的纵容,在每个路口长出菌斑

斑马线在烈日下扭曲,像晒化的巧克力

等待绿灯的档口

你蜷缩成婴儿模样,在倒计时里哑然

你本该是悬崖边的哨兵

是暴雨前低飞的蜻蜓

用最刺眼的红

喊出唯一的命令:"停!"

当斑马线渗出血迹,绿灯在刹车痕里结痂

你依然保持缄默

直到某个身影,被撞飞成一道抛物线——

你的视网膜才突然灼烧,那些被忽略的尖叫

——原来每一次放行

都是你签发给死神的,一张空白通行证

落叶简史

一片落叶,曾被阳光宠幸

以一叶之轻,搅动天空的沉寂

一叶之黄,脉动天空的经脉

抖落三千里外一场早霜

在某个晨钟与暮鼓的间隙,突然松开握紧季节的手指

究竟是被高处抛弃,还是主动抛弃高处

如一位倦旅的僧侣,卸下袈裟

将答案还给风

腾出的枝头上

搭建更高、更空舞台

留给月光彩排

鸟,筑巢;蝉入定

落英缤纷的黄昏,没人会在意一片叶子飘零

这用尽气力的最后一次翻腾

唯有深埋地下的根

以沉默的契约,接住每一片坠落的灵魂

流水简史

刀刃在黄昏里反复淬火

劈开流淌的岁月长河

可伤痕未愈便化作鱼群

游进时光更深的漩涡

青石沉默端坐河底

苔藓悄悄爬满它的手掌

每圈年轮都是溺水的指纹

河床在暗流中

磨平所有尖锐的过往

浪花接住碎落的星光

芦苇弯腰追问风的去向

直到倒影学会逆流生长

沉船肋骨间游出铜绿的沧桑

锈蚀的缆绳刻满古老文字

当倒影沉入水底记忆

河底的史书便绽放

石化了的莲花

而我们终将站成堤坝

用水泥的身躯

锁住液态的哀伤

直到每道裂缝都涌出

青铜色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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