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在哪里（组诗四首）

钥匙，在远方生锈

吱呀，惊飞了檐角昏鸦

离家的大门再次关闭

在幸福村，大巴车碾碎第一千零一次告别

扔下空，依偎着空

积灰的快递单在风中打卷，褪色的春联焊接生锈的锁孔

留守儿童的瞳孔里，孵育5G信号塔的倒影

至于回返，这难以决断的话题

乡村不语，远方避谈

时光的无人机悬停在幸福村上空

不停地按下快门儿，拍下锈蚀地图

将二维码刻在宗祠匾额

一扇扇紧闭的大门上

一把把锁头，恪守青铜时代的诺言

铁了心要把门户看紧

尽管周身的铁锈越来越厚

细小的锁孔有被堵死的兆头

钥匙，在远方生锈

叩墙记

乡村的土地上，院墙

越垒越高，试图截断谁的凝望

大门，越闭越紧

锈蚀的锁孔咽下三十年风霜

关上谁的心房

远亲？近邻？远走他乡的人

一去不返的灵魂

一架梯子，在遗忘的角落里躺平

挨身犁、锄、耙这些昔日的老把式

晾衣绳垂首，驮着

列队的麻雀，听5G信号刺穿云层而来

一个老大回家的人

轻轻扣响铜绿剥落的门环

猫眼里，满脸皱纹堆积乡音

一颗小脑袋，从门缝探出

怯怯问，你是哪儿来的客人

青蛙，在哪里

翻遍绿地，公园、假山、湖边

每一条沟、渠

每一处枯井、大理石缝

无功而返

问遍村庄

懵懂的少年说不知

刷着短视频的青年摆摆手说

从来不曾相见

大概就是蛤蟆吧

夕阳下，围坐一团的

养育过蝌蚪的老人，戏谑

知道，知道

有人忽地模仿：鼓腮、瞪眼——

呱呱呱

在广场舞和施工轰鸣声中

格外动听

往下问

低头皆不语

青蛙，在哪里

谁能给出答案

村庄的病

村庄像得了病

穿一身花衣裳，难掩百结愁肠

树荫下，背着阳光的蚂蚁列阵前行

夕阳里，一根根拐杖扶着一个个脚步踉跄

破败的院落，像一块块牛皮癣腐蚀着村庄的容颜

一座又一座北房，像一个人被淘空了思想，徒留一具皮囊

零零星星的哞咩声，坐实了多年的哮喘病

田间地头儿的草越长越旺，像扩散的癌细胞

村里的老中医诊断过后，连连摇头说：“治不了”

病历本上，歪歪斜斜写着：城镇化三期

几棵老榆树，呆立村头儿

满脸忧伤，任何时望去，都像刚刚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