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夕阳（散文）

我的楼下，曾经住着一对年近古稀的老人，两位老人都是退休职工，耳不聋、眼不花，为人忠厚、待人诚恳、热情。平日里，与人相遇，无论是男女老幼，熟识的还是不熟识的，都主动打招呼儿，生怕怠慢了别人。源于此，两位老人倍受左邻右舍尊重，均称其大爷、大娘。老人有五个女儿，都各自成家，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老人的女儿都很孝顺，每个礼拜天，都会轮流带着孩子来家里，陪老人说说话、帮着拾掇拾掇家务。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都各自带着丈夫和孩子一同前来，前呼后拥给老人送来祝福和团圆，一家人在一起聚聚餐、吃顿饭、说说话……每当此时，孩子们的欢闹和大人之间的说笑不绝于耳，传遍楼上楼下，令众人羡慕不已，纷纷感慨：老人真有福气！有孩子们的孝顺、关爱、照顾，两位老人尽享天伦之乐，幸福美满之色常常挂满脸颊，彼此之间相互恩爱、相敬如宾。我曾亲眼看到过大爷在饭桌上用微微颤抖的手指给大娘夹菜；也看到过风雨里大爷费力用双手为大娘撑起雨伞；也看到过大娘蹒跚着脚步给大爷买来早餐；更有很多次、我看见两位老人在夕阳下手牵手缓缓散步的情景……每每此时，都心生敬意、念人念己、感慨良久。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个星期天的下午，我正在家拾掇家务，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喊叫声和一个人的哭声，我赶紧跑下楼，原来是大爷心脏病突发，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行了。临走时他紧紧地抓住大娘的手，仿佛要抓住生命中唯一的救命稻草，抓住生命中最后的一份依恋、一份牵挂、一份伤痛......我和几个邻居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的手掰开，又一同把老人抬到卧室的床上，大娘顾不上地板冰凉，俯身在床边，一只手握住大爷僵硬的手，另一只手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大爷渐趋冰凉的脸颊。一边哭一边数落着陈年旧事，一字一句，已不是一般伤感可言，而是字字疼痛、句句扎心，痛彻心骨、撕裂肺腑，令在场的每个人无不嘘唏落泪。当孩子们陆续赶到，最小的女儿最后一个趴在大爷尸体上恸哭的那一刻，大娘更是忍不住嚎啕大哭，像是一下子卸掉满身委屈，当场晕厥过去——

送走大爷，一个原本充满生气的家庭一下子冷清下来。大娘的楼房门一天到晚关得严严实实，似乎一颗受重创的心灵容不下一丝一毫惊扰。好多次孩子们喊都喊不开，偶尔开条门缝、一只手接过孩子们递过来的东西，另一只手不停地摆动“回去吧、回去吧，我没事儿”。更有好多次把我和邻居们的探视拒之门外。当再一次看到大娘的时候，已是物是人非。此时的大娘，完全像变了一个人，表情落寞呆滞、少言寡语，脸上再也看不到往日的笑容，眼神里也失去了原有的那份光泽，透着一副沧桑、疲惫......每每提起大爷，她都会机械地摆摆手，嘴里随意地说着“罢了、罢了！人年纪大了，早晚都有这么一天”这类无关痛痒的话，但每次，说着说着，她的眼眶里就会溢满泪水，最后禁不住哭出声来，劝也劝不住。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和酸楚如巨大的阴霾压在大娘心底难以散去——

两位老人，共同生活了一辈子，几十年风雨路，牵手走过每个春夏秋冬，走过每个日日夜夜，一个脚窝一支歌，生活、生命里相互融入太多太多，那种依恋、依靠、追随、支撑已深入心底。一点一滴都是爱、一生一世都是情，这生死之缘怎能忘又岂能忘！所以，尽管女儿们常来陪伴，但始终无法儿平抚大娘受伤的心灵。

其实，生活中的每一对夫妻，从相识相恋到结婚生子，都固有地承载着一份依恋、一份责任。从相互磕绊、争吵，到相互包容、忍让，再到惺惺相惜、相依相携，既是一生真情的碰撞，也是一世爱情的呵护。人生短暂，真爱不易，既为夫妻，当珍惜缘分，珍惜爱情，既要激情走进日出，更要从容牵手夕阳。就如这对老人，生死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