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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凡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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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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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麦客

在四声杜鹃“算黄算割”的叫声中,乡亲们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麦收时节。

如今的麦收,早已实现了机械化,不再依靠人工,使用镰刀、钐子来割麦了。更不需要依靠牛、马或者拖拉机拉着石碾子在麦场上一圈接着一圈地碾压麦穗,然后再由人工趁风扬场,最终剥离出麦粒。

记得家里第一次使用联合收割机收麦时,母亲感慨地说:“现代化就是好,收麦又快又省力。这要是放在以前,许多家里劳力少的人,不请麦客,那是根本不行的。”

母亲的话触动了我的记忆。麦客,这个职业现在已经在我们这里消失了。记得小时候,每逢麦收,村里就会来大批的麦客。这些麦客,基本上都来自甘肃的平凉、庆阳一带。

这些麦客与我们关中人同根同源,不但穿着打扮与我们关中人完全一样,而且就连说话的口音也没有多大的差别,唱的也是秦腔戏。这不是远来的打工人,这是远方的亲戚来了。因此,我们当地人对待他们非常热情,真心把他们当作客人来招待。许多人家甚至把自己平时不肯吃的白面拿出来,给他们蒸馍、做面条。这些麦客勤劳朴实,干起活来十分卖力。用我爷爷的话说,他们不光是挣钱来了,还是来给咱帮忙,从龙王爷嘴里抢食呢!

有一年,我家请的麦客里有一个小麦客,当时只有十五岁,和我的哥哥一般大。我好奇地问他为啥不上学?他不好意思地说念不进去书,就跟着舅舅一起来当麦客了。我当时觉得他就是一个不爱学习的落后学生。直到有一天中午吃完饭休息时,我发现他拿着我的课本盯着看,眼睛里流露着一种难以割舍的神情时,我忽然觉得自己错了。

我悄悄地问他的舅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舅舅伤感地说年初他的父母先后都不在了,他是老大,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他只好辍学回家,跟着自己当麦客赚钱,养活弟弟妹妹。

我顿时无语了,心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许久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来他不是一个不爱学习的落后生,而是一个因为家庭变故,不得不放弃学习的好学生。他是一个可怜娃呀!

后来,他走时,我没能和他见上一面,心里总有些遗憾。我在同情他不幸命运的同时,担心他弱小的肩膀能否扛起抚养弟弟妹妹的重担。尽管我明白他今生不可能再回到学校,可我还是希望他能重新回到课堂上,跟我一样读书学习。

爷爷说麦子是从东往西开始变黄的,因此他们麦客从五月中旬开始,由渭南起,随着麦黄的时间,一路向西,一边走,一边割麦。如今咸阳一带的麦子收割完了,他们就向宝鸡一带去了,最后回到自己家里开始割麦。不过,那时候已经到七月份了。

我才明白,这些麦客不是专门到我们这一带来割麦的。他们离家出走两个多月,不辞劳苦走遍八百里秦川,为的是赚钱养家糊口。那个和我哥哥一般大的麦客,只是数千名麦客其中的一个而已。可就是这个其中的一个,让我至今也难以忘记。

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麦客,也不知道他如今过得怎么样。那个远去的麦客,让我第一次明白了人世间原来还有许多无奈和不舍。他的命运只是当年贫困地区,因贫辍学的无数少年之一。比起他来,我要幸运得多,尽管家庭贫穷,可还能继续学业。我不敢想象,我如果身处他那样穷困的境地,能不能像他一样勇敢地面对人生。

转眼间,四十年已经过去了。他和我一样步入半百,成为少年时期我们眼中的老汉了。人世沧桑,假如彼此再次相见,恐怕谁也不认识谁了。可我相信,当年两个少年的那次见面一定还深深地刻在彼此的心底。

麦客随着岁月远去了,可那少年的模样,依旧留在我记忆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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