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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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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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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小识

今年立秋之日,我原是懵懂无知的,但恰逢老领导电话相邀,邀我至深圳弘法寺品尝素斋。老领导素来对我青眼有加,我虽手头事务繁杂,却也不曾多想便应承了下来。待忙完手头事,急急赶往弘法寺,一路只顾埋头赶路,无心留意周遭景物,径直寻向老领导所在的茶室。

推门进去,茶桌四周围坐了许多人,有鬓发如雪的长者,亦有风华正茂的青年。我悄然趋近,在茶桌前落座。此时围坐诸人纷纷离席去欣赏老领导的书画作品,并相约中午共享午斋。待茶室稍静,老领导与我交谈起来,方知他正筹划为弘法寺创作一幅巨幅书画。闻此讯息,我内心不由涌起一阵喜悦。言谈之间,老领导嘱我负责文字部分的梳理和介绍,一时间,我只觉肩上沉甸甸的,如肩负了某种庄重的托付。

随后我们起身观赏老领导的连幅画作。画轴徐徐展开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气扑面而来,顿觉身心如释重负般轻逸,我本不善品鉴丹青,此刻却也被这纸上烟霞深深摄住。跟随众人观赏与品评,方才深深折服于老领导那深湛精妙的画功。笔墨的浓淡枯湿间,竟似藏纳着风与云的呼吸,纸上的枝蔓果实,仿佛自带着不可言说的清凉境界,引人步入其间,将尘嚣隔绝于外。画中那树枝仿佛正是弘法寺树木,树枝上挂着的果实亦似此处的果实,老领导分明是借了这方天地的灵气,点化出一片纸上清凉国。旁观者皆悄然敛息,在画前站定,便如入了禅定之境。我不禁想起古人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此画境中,神思竟似已超然物外,与那山风流水同游了。

不久我们一行便向素食餐厅走去,这确是我头一遭品尝素斋,心中不免存着几分好奇,亦夹杂着些许忐忑。待到素斋上桌,其色、香、味,皆令人称道,竟都是难得的上品。席间方知,座中一位女士原是我大学时的大师姐,而老领导亦笑道他是我早许多届的师兄。此中情谊,如不经意间拂去尘埃的珍珠,在俗常岁月里闪烁着温润的光。

席间更令我惊异的是,大师姐忽而提起“今日可是立秋啊!”她慨叹道,在座诸位老友相交竟已逾三十载。此时另一位客人亦追述起与老领导初次相逢的地点情景,尤其绘声绘色说起老领导请客买单的一件旧事。那故事虽发生于我未曾参与的岁月,然而席间流淌的这份深厚情谊,却真切地令我心中漾起暖意。

最令人动容者,是席间一位八十余岁的老居士。老人面上布满岁月的深痕,却神情安详如秋日湖水,思维更是清晰明澈。更令人称奇的是,她竟能熟练运用“豆包”这样的现代软件,以解生活之需。其情其景,不由让人想起《诗经》中“子兴视夜,明星有烂”的句子,这位前辈,不正是在人生长夜的深远处,依然勤勉地拨亮着属于自己的一盏灯火么?她银发下闪烁的双眼,与手机屏幕的光芒相互辉映,仿佛将古老的智慧与未来的光芒编织一处。如此风范,既是生命韧性的证词,亦似在无言地诉说:纵使岁月如秋叶飘零,人心亦可在新枝上含苞待放。

这个立秋,于我原是来得如此悄然而突兀。回望这一年,路途颇多崎岖,未算十分顺畅。然而,其间到底解决了一件萦绕心头多年的夙愿,思及此,所谓顺畅与否,反倒无足挂怀了。人生之路,原本就是这般在问题丛生与奋力求解的循环中,艰难却终究向上生长的过程。此中况味,倒暗合《淮南子》所记立秋三候“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凉风悄然而至,白露无声凝聚,寒蝉在枝头鸣尽最后的生命,生命流转的节律,原是在看似凋零的序曲中,蕴藏着宇宙深沉而不可阻挡的流转意志。

宴罢辞别,走出弘法寺的山门,抬头忽见一片黄叶挣脱了枝头,在空中悠悠打了个旋,继而无声委落于地。我心中蓦然一震,原来立秋确凿已至!老领导那画卷上的清凉世界,宴席间超越时间的友情,还有老居士在科技微光中沉静的容颜,刹那间纷纷掠过心头。它们如秋日澄澈的光线,穿透了岁月的尘雾,照亮了那些被匆忙与焦虑掩盖的风景。

归途上,我放慢了脚步,不再如去时那般匆遽。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仿佛无数细小的耳朵在倾听着大地的秘密。原来立秋并非日历上冰冷符号,它是一阵抚平燥热的凉风,是一片悄然飘零的树叶,是生命在时光中沉淀后凝成的琥珀,我们在其中照见彼此,也照见自己更深沉的倒影。

世间的相遇与相识,如秋风般无端而起,亦如秋叶般终将飘零;然而在飘零之前,那些金黄的瞬间曾如此灿烂地映照过彼此的灵魂。老领导在茶烟缭绕中铺展画卷的手,大师姐忆及三十年友情时眼角的微光,老居士触碰屏幕时手背上舒展的皱纹……它们共同织就了一幅人间立秋图,比任何丹青都更接近生命的本相。

原来秋意早已悄然渗入叶脉,如同命运无声地写下伏笔。生命或许真如韩非子所言“世界则事异,事异则备变”,变化才是永恒法则。那么,何妨在蝉鸣最盛时侧耳倾听,在那声音深处,秋天正轻叩季节的门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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