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一事,自古便是人间常态,亦是人间难题。古语有云“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可见婚姻之重,与功名并立。然而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婚姻二字,竟渐次变了味道,沾染了铜臭,蒙上了尘垢。
我每每见报章网络所载,某地彩礼又创新高,某家因婚事反目,某青年因婚负債累累。彩礼之事,竟成婚姻之首务,家境之比较,工作之优劣,竟成了婚姻的基石。这使我想起《礼记·昏义》中所言“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古人之视婚姻,何等庄重,何等神圣。而今人视之,竟如市井交易,讨价还价,斤斤计较,岂不悲哉?
婚姻之本真,应是两人相扶而行的人生路途。这“相扶”二字,颇有深意。它不是简单的互相依靠,而是心灵的交融,生命的契合。门当户对之说,自古有之,却不是今日所误解的门阀之见。《世说新语》中载有谢安择婿之事,不看门第而重才德,这便是古人的智慧。相同的环境与经历,确实能造就相契的心灵,减少许多不必要的摩擦与误会。但这“相同”,不在于物质的多寡,而在于精神的契合,价值观的相通。
然而今人之婚姻,多被三事所累:一曰价值观之扭曲,二曰多元化之诱惑,三曰伦理化之缺失。
价值观之扭曲,使婚姻沦为交易。古人行“三媒六聘”之礼,意在郑重其事,表明婚姻之严肃。而今日之彩礼,竟成了攀比之物,婚姻之门槛。我尝闻某地彩礼竟至数十万,还需有房有车,工作稳定。这般条件,使多少有情人难成眷属,使多少婚姻始于物质的堆砌而非情感的融合。《诗经》云“婚姻之故,言就尔居。”本应是两情相悦,而今却成了两财相衡,岂不谬哉?
多元化之诱惑,使婚姻失了专一。当今社会,诱惑之多,前所未有。网络虚拟,社交便利,使人心易变,使婚姻易碎。《周易》有云“夫妇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恒。”恒久二字,本是婚姻之要义。然而今人多求新鲜刺激,少了坚守的耐心与勇气。外界的诱惑如潮水般涌来,冲垮了许多本就不甚牢固的婚姻堤坝。
伦理化之缺失,使婚姻失了责任。古人视婚姻为“人伦之始”,《白虎通义》言“婚姻者,何谓也?昏时行礼,故曰婚。”昏时行礼,取其阳往而阴来之意,有着深刻的伦理内涵。而今人视婚姻,多为个人之事,少了家族之念,社会责任之感。合则聚,不合则散,少了古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坚守。
然则婚姻真谛,究竟何在?我以为,不过是“相互搀扶一起行路”罢了。这“相互搀扶”,在于日常细微之处。婚姻生活,多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平淡如水,却最能见真情。东汉梁鸿孟光“举案齐眉”,传为美谈,不在于案之轻重,而在于相互敬重之情。夫妻之间,非止于花前月下之浪漫,更在于病榻前的守候,困境中的扶持,日常生活中的相互体谅。
这“一起行路”,则是动态的过程。人生路途,不可能永远平坦,有崎岖,有坎坷,有风雨,有晴日。夫妻二人,犹如同行之旅人,一路上相互扶持,共赏风景,共度难关。《诗经》中“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句,道尽了婚姻的真谛:不论生死离合,都与对方相约,紧握彼此之手,共同走到生命尽头。
途中风景,有春花秋月,夏蝉冬雪,亦有人情世故,人间烟火。只有相互懂得之人,方能在这漫长路途中,发现无穷乐趣。苏轼《江城子》中记梦“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即使生死相隔,那份相知相惜之情,依然穿越时空,感人至深。这便是婚姻之至高境界——灵魂的契合。而今人之所以妖魔化婚姻,大抵是因为未能领会这“相扶行路”的真义。过于注重外在条件,忽视了内在契合;过于追求激情浪漫,忽视了平淡相守;过于强调个人自由,忽视了相互责任。
其实婚姻之美,恰在于这平淡中的相守,困境中的扶持。晋代王献之与郗道茂,虽被迫分离,却情意不改,王献之甚至终身不再娶。这种坚守,或许在今人看来过于迂腐,但其中所有含的深情与责任,却值得深思。
婚姻不是完美的二人组合,而是两个不完美的人,相互包容,相互完善的过程。《菜根谭》有云“夫妻之间,以情合,以义续。”情感是结合的基础,而道义则是延续的保障。只有情义相兼,婚姻方能长久。当今社会,虽然价值观多元,诱惑众多,伦理观念变化,但婚姻的本质并未改变。它仍然是两个人相扶相携,共度人生的盟约。只不过,我们需要在新的时代背景下,重新认识婚姻,理解婚姻,经营婚姻。
门当户对,不应是物质上的对等,而是精神上的匹配;彩礼聘礼,不应是攀比的工具,而是心意的表达;工作家境,不应是婚姻的门槛,而是共同奋斗的起点。婚姻这条路,漫长而曲折,唯有相互搀扶,方能行得稳,行得远。而这相互搀扶之中,便蕴含着人间至味,生命至情。
今撰此文,不是要否定现代婚姻观念的变化,而是希望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找回婚姻的本真。让我们在追求物质条件的同时,不要忘记情感的交流;在享受个人自由的同时,不要忘记责任的承担;在面对外界诱惑的同时,不要忘记曾经的承诺。
婚姻如行路,路上有风景,也有坎坷;有晴空万里,也有风雨交加。唯有相互搀扶,方能一路前行,领略沿途风景,共度人生悲欢。而这相扶之行,或许是人生最美好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