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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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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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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许一切发生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事与愿违。我们常以为,努力便能掌控一切,殊不知世间万物,自有其生长消亡的规律。近来偶闻一段话“人要成长,必有原因,背后的努力与积累一定数倍于普通人。所以,关键还在于自己。”细细思量,此话虽简,却道尽了人生的真相。我们总是奔波劳碌,想要抓住什么,却不知那些紧握的,反而如流沙般从指缝中溜走。倒不如,允许一切发生。

人得了病,未必是因为对不起谁,而是做了太多对不起自己的事。这话乍听有些刺耳,细想却是不无道理。古医书有云“形者,生之舍也;气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形、气、神三者,缺一不可。今人往往只顾形骸,忽视了气与神的调养。终日忙碌,心神不宁,气机紊乱,久而久之,病便找上门来。

我曾见过一位友人,年方四十,已是某公司高管,事业蒸蒸日上,却忽然病倒。医生诊断是长期劳累所致。病榻上,他向我吐露心声“这些年来,我几乎没有在晚上十点前下过班,周末也多在应酬中度过。就连孩子出生那天,我还在开会。”言罢,长叹一声“如今想来,竟不知这般拼命为的是甚么。”

这不是个例。现代人似乎都陷入了一种怪圈:拼命工作,以换取更好的生活,却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生活本身。《黄帝内经》有言“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反观今人,饮食无度,起居无常,妄自作劳,怎能不病?

苏轼在《宝山昼睡》中写道“七尺顽躯走世尘,十围便腹贮天真。此中空洞浑无物,何止容君数百人。”东坡先生一生坎坷,却总能保持豁达心态,正是懂得不对不起自己的道理。他被贬黄州时,不但没有消沉,反而研究起烹饪来,创制了流传至今的“东坡肉”。这何尝不是一种“允许”的智慧?允许困境发生,却不被困境所困。

允许一切发生,首先是要允许自己偶尔的脆弱,允许自己不必时时刻刻都坚强。累了便休息,病了便养病,这不是懈怠,而是对生命最基本的尊重。

嘴是别人的,路是自己的。这话说来简单,做来却难。人活在世上,总免不了被他人评头论足。若是过分在意,便会患得患失,迷失了自我。《庄子·秋水》中有一段著名的故事:惠施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庄子以鹓鶵自比,视相位如腐鼠,不屑一顾。这种超然物外的态度,正是因为他明白:别人的评价如同鸱鸟的“吓”声,不足为虑。自己的人生道路,应当由自己决定。

当今社会,信息爆炸,众声喧哗。一人一事,往往瞬间便能引发无数评论。许多人为了迎合他人的期待,不断扭曲自己,最终活成了别人口中的模样,却丢失了自己的本来面目。鲁迅先生曾在《而已集》中写道“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这话看似冷漠,实则是一种清醒的认知。每个人的经历、立场不同,自然难以完全理解彼此。因此,他人的言论,无论是赞美还是批评,都只能代表他们自己的观点,未必与真相相符。明代思想家王阳明提出“心即理”的理念,认为每个人内心都有判断是非的能力。他强调“致良知”,就是要人们回归本心,不盲从外界的评价标准。这种思想在今日看来,依然有着深刻的启示意义。

允许一切发生,也包括允许别人有不同的看法,但同时也要保持自己的判断和选择。不因赞誉而沾沾自喜,也不因批评而妄自菲薄。如此,方能走好自己的路。

翻篇能力,是现代人必备的生存智慧。不依不饶,就是画地为牢。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若对每件不如意的事都耿耿于怀,人生便会充满负累。《论语》中记载,孔子曾称赞颜回“不迁怒,不贰过。”不将怒气转移到他人身上,不重复犯同样的错误,这需要何等的修养和智慧。

历史上,许多杰出人物都具备这种“翻篇”的能力。司马迁遭受宫刑之辱,却没有沉溺于痛苦之中,而是发愤著书,最终完成了不朽的《史记》。他在《报任安书》中写道:“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这种将个人屈辱转化为创作动力的能力,正是“翻篇”的最高境界。现代心理学研究表明,执着于过去的创伤和失败,会导致焦虑、抑郁等心理问题。相反,能够接受过去、放下包袱的人,往往心理健康水平更高,生活满意度也更强。佛教中有“放下”的理念,强调不被过去所困,不被未来所扰,安住当下。这不是消极的逃避,而是积极的解脱。正如《金刚经》所言“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一切都在变化中,执着于任何一刻,都是自我束缚。

允许一切发生,意味着接受生活的不完美,接受自己会犯错,接受有些事情无法如愿。然后,收拾心情,继续前行。这种能力,并非一蹴而就,需要不断的修炼和实践。人,要学会藏。这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大智慧。《周易》有云“潜龙勿用。”龙在潜伏时期,不宜轻举妄动,应当藏器待时。这种“藏”的哲学,贯穿了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从道家讲的“和光同尘”,到儒家说的“韬光养晦”,都在强调在某些时候需要收敛锋芒,积蓄力量。郑板桥的“难得糊涂”四字,道破了藏的玄机。聪明难,糊涂更难。由聪明转入糊涂尤为难上加难。这种糊涂,不是真糊涂,而是洞察世事后的选择性的“藏”。在现代社会,这种“藏”的智慧显得尤为珍贵。社交媒体时代,人们热衷于展示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追求即时的认可和反馈。然而,过度暴露不仅会失去神秘感,还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压力。文学创作也是如此。好文章往往不是直白浅露的,而是含蓄蕴藉,留有余地,让读者有思考和想象的空间。苏轼论诗文,主张“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澹泊”。最深刻的思想,往往用最平淡的语言表达;最浓郁的情感,往往以最克制的方式呈现。藏,不是退缩,而是选择。藏起不必要的锋芒,藏起过多的欲望,藏起即刻的满足,为了在更合适的时候,发出更耀眼的光芒。

允许一切发生,是一种生活态度,更是一种人生智慧。这种智慧源于对自然规律的尊重。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界的万物,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各有其时。强求不得,阻止不了。人类作为自然的一部分,也应当遵循这种规律。

这种智慧基于对人性复杂的理解。人心百态,有善有恶,有光明有阴暗。允许一切发生,意味着接纳这种复杂性,不简单地以对错好坏来评判。《论语》中记载“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孔子杜绝了四种毛病:不主观臆测,不绝对肯定,不固执己见,不自以为是。这种开放的心态,正是允许的智慧。这种智慧体现在对时代变化的应对。我们处在一个快速变化的时代,新技术、新观念层出不穷,让人应接不暇。面对这种变化,抗拒往往徒劳无功,最好的方式是允许变化发生,同时保持自己的定力,以不变应万变。这种智慧最终指向的是内心的平和。外界的纷扰无法完全避免,但我们可以选择如何应对。允许一切发生,不是被动接受,而是主动选择不与之对抗,从而保存精力,用于真正重要的事情上。

允许一切发生,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它需要勇气,需要智慧,更需要时间的磨练。如何培养这种能力?首先是要学会观察而不立即评判。遇到事情,先不要急着下结论,而是多方面了解,全面思考。正如《礼记·大学》所言“致知在格物。”通过探究事物的本质,才能获得真知。其次是要保持内心的弹性。就像竹子一样,随风弯曲却不折断。苏轼在《留侯论》中写道“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这种“不惊”“不怒”的沉着,正是来自内心的强大和弹性。再者是要有长远的目光。不拘泥于一时一地的得失,而是放眼全局,着眼未来。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说“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最高明的人是顺应规律,最差的人才与之相争。最后是要有包容的心态。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能够包容不同,接纳异常,才能真正做到允许一切发生。杜甫在《望岳》中咏叹“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站在更高的视角,许多事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允许一切发生,最终是为了更好地成长。成长不是一帆风顺的过程,而是伴随着痛苦和困惑。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中写道“成长的过程就像是剥洋葱,剥掉一层还会有一层,有时候还会让你流眼泪。”允许这种痛苦的发生,接受成长的必要代价,我们才能不断突破自我的局限。

每个人的成长路径不同,不必与他人比较。有人年少成名,有人大器晚成。齐白石二十七岁才开始学画,最终成为一代大师;姜子牙八十岁才遇文王,辅佐周朝建立天下。重要的是按照自己的节奏,稳步向前。成长的真谛不在于最终达到了什么高度,而在于过程中我们如何面对自己,如何理解世界。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辞官归隐,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这种选择,何尝不是一种成功的成长?

允许一切发生,允许自己按照本心生活,哪怕这条路与众人不同。因为最终,我们只能对自己负责,只能给自己想要的人生。文章至此,忽觉窗外风雨大作。雨点敲击玻璃,发出噼啪声响。原本计划傍晚散步,看来只得作罢。若是从前,我或会懊恼,怪天气打乱了计划。如今却只是微微一笑,沏一壶茶,坐在窗前看雨。雨中的世界,朦胧而清新,别有一番韵味。这何尝不是“允许一切发生”?计划被打乱,未必是坏事。若无这场雨,我怎会发现雨中景色的美丽?若无这次意外的停留,我怎会有此刻的宁静思考?

想起《菜根谭》中的话“世事如棋局,不着的才是高手;人生似瓦盆,打破了方见真空。”不着棋,不是不下棋,而是不执着于棋局的胜负得失。瓦盆打破了,虽然失去了容器,却获得了整个虚空。允许一切发生,是因为我们终于明白:生活不是要掌控一切,而是要学会与一切共存。风雨终会过去,天空终会放晴。而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在风雨中安然自处,在晴朗时欣然前行。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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