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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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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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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吊武侯祠

   王国胜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七月廿六日,我与友人初次到访武侯祠,虔诚拜谒了殚精竭虑、鞠躬尽瘁的一代名相——诸葛亮。那天,暑气如烟,缠裹周身,却不料古柏浓荫深处,蝉嘶不绝,竟将一颗浮世尘心,悄然引渡入这片幽深静谧之境。驻足片刻,便向祠园深处行去。

迎面首见汉昭烈庙。殿堂富丽,刘备冕旒高坐,肃然凝望前方。身旁刘禅及诸子,神情平静。殿宇庄严,目光掠过“明良千古”事迹展的陈迹——创业时艰,王气初显,三顾茅庐的恳切,联吴抗曹的果决……一幅幅图景在眼前铺展。心头不禁浮起蜀汉基业——那曾如风中烛影般明灭飘摇的江山。刘备仁怀坦荡,令人敬仰,思及蜀汉倾颓,又不免徒生无限感喟:这金殿煌煌,可曾记得隆中草庐里,那双君臣初遇、共许天下的灼灼目光?

沿古木石径蜿蜒前行,诸葛亮殿赫然在目。人声喧嚷于此骤然沉寂,唯余一片肃穆之气弥漫。堂前“名垂宇宙”匾额,字迹古朴沉稳。孔明端坐其中,羽扇轻拈,半旧布衫,质朴葛巾——恍若只是理政之余,于庭前小憩。他那微垂的双目,沉凝深邃,似在探询千古之谜,又仿佛欲穿越时空,与来者直面问答。一身葛巾羽扇的淡泊,竟沉沉压住满室清寂,直逼向每一位心怀敬仰的访客。这哪里是神坛上的偶像?分明是耗尽心力后,片刻真实的喘息。

踱入侧殿,蜀国重臣塑像环列,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字,如金石掷地,直烙心间。侧畔事迹展的图文,无声诉说着“六出祁山”的执着跋涉,“七擒孟获”的恩威并施。遥想武侯当年,何尝不是如此披肝沥胆!在蜀汉这盏残灯明灭之际,他殚精竭虑,倾尽所有,为那“兴复汉室”的渺茫星火,燃尽了自己。然而,纵使精忠赤心与绝世才华汇成移山之力,终究撞上了那名为“天命”的铜墙铁壁——白帝托孤的殷殷重负犹在耳畔,北伐中原的夙愿,终似流星,陨落于五丈原的瑟瑟秋风。事迹展中那“星陨五丈原”的悲凉定格,与眼前这八字交叠,令人窒息。

庭院中古碑林立,一方被岁月蚀得微斜的唐碑,记载着他的勋业。碑身已显老态,其上深深镌刻的文字,分明是他以精魂书写的生命注脚:“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待亡,孰与伐之?”这寥寥数语,何止是庙堂韬略?分明是一支穿透历史阴霾的火炬,照亮了他明知力弱却奋力挣扎的儒者风骨!斜阳余晖,缓缓流淌在斑驳的碑文凹痕之上。我于夕照中久久伫立:那份如顽石般不惜身殒的坚持,在后世看来,不正是政治家最清醒、最决绝的担当么?这碑文,岂非“明良千古”最悲怆、最耀眼的注脚?

回望昭烈殿的帝王气象,愈发衬出此间武侯葛巾素服、事必躬亲的艰难。刘备殿的金碧辉煌,倒像无声的祭幛,映照着丞相堂上那袭青衫的孤寂。倘若天公假以岁月,蜀汉命途或可不同?这疑问在唇齿间盘旋数回,终如暮色中拉长的影子,消散于无声——盖因历史的答案,早已以最悲恸的笔触,刻进了五丈原的霜石枯草,无从更改。唯余千载之下,如我这般迟来的凭吊者,空对青史,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明良千古”展廊尽头,那“创业未半”的遗憾与“星落秋风”的苍凉,便是最无情的终章。

步出祠门,天色向晚,锦官城华灯初上。武侯祠檐下的灯笼,在渐浓的暮色里投下孤拔的长影,仿佛将古今未酬的壮志与遗恨,细细编织进这条永恒绵延的夜路。原来此地供奉的,不单是“明良千古”所铭刻的那段君臣际遇,更是所有在困厄中“守志不渝”、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精魂。他微垂双目间流露的千古忧思,何尝不是此祠最深沉的叩问?它轻轻敲击着历史幽境里,每一个不甘熄灭的梦。

这一隅祠园,藏纳了“明良千古”的兴衰,更藏纳了何等浩渺的宇宙心事?归途晚风微凉,拂动枝梢。抬首,唯见东方天幕,一颗微星独自闪烁。

恍惚间忆起,那星光,千年前也曾冷冷照在五丈原上,照着那“兴复汉室”的最后一丝光焰,归于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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