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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智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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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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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

心若是倦了,便去终南山罢。

这山不是陡然劈开的,是大地从怀里缓缓托出的。自西向东,二百里青黛,是秦岭最沉静的一段筋骨。太白峰的雪顶,是它永不苍老的皓首,在云海里若隐若现,与日月对望了千万年。

入山的路,原是一场修行。初时脚步轻快,林间的光斑在石阶上跳跃,像散落的偈语。渐渐地,石阶陡了,呼吸重了,腿脚酸了。尘世的重量,就这样一寸寸卸在身后。原来放下,不是空着手,而是让身体先懂得什么是重,心才尝得到什么是轻。

真正的相见,始于云雾。

不知何时,它们从谷底漫上来,淹没了来路,模糊了前程。前后左右,只剩一片乳白的混沌。十步之外,已是彼岸。我立在雾中,忽然懂了——山不要你急着登顶,它要你先学会迷失。在这绝对的静默里,连时间都忘了流淌。原来我们一生赶路,怕的不是迟到,是找不到自己该站的位置。

雾浓处,历史醒了。

楼观台那株古银杏,每一片叶子都在说着《道德经》。我抚过皴裂的树皮,触到的不是沧桑,是“道法自然”的体温。转去南五台,风里飘着另一种香火。残碑断垣间,盛唐的钟声早已散尽,可那份超脱的愿力,还沉淀在石缝里。这山真好,容得下道的无为,也容得下佛的精进。

生命在这里,各有各的庄严。

从阔叶到针叶再到草甸,植被垂直分布,像一场无声的加冕。松鼠捧着松果,眼神清亮如初生的露水。我轻轻走过,生怕惊动竹影后安睡的熊猫,或是林梢整理羽衣的朱鹮。它们不问意义,只是活着,就活成了“道”的模样。

当我终于攀上山脊,云雾忽然散开。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群峰如海,骤然凝固在脚下,天地壮阔得让人失语。方才所有的疲惫、挣扎,甚至那点恐慌,都被这无言的雄浑轻轻接住,化作一声叹息。山不说话,只是调整了我看世界的尺度。

下山时,暮色四合。

回望处,云雾已重新缝合,将终南还原成最初的谜题。我带走的不是风景,是一副由山风与静默锻造的骨骼。从此在尘世行走,每个疲惫的瞬间,只需闭目凝神,就能回到那片雾里——

山坐千年,人度一瞬。终南在那里,不是为了被征服,而是为了让我们在迷雾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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