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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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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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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旧柜子

妈妈的柜子


我只把三十多年没回的老家说是岁月的深处,反反复复竟想象不出它确切的样子,到总觉得有种古诗词里的古朴雅致!或者那地方已经没有什么从前的痕迹了,我一路上都在妄想,都在担心,都在自宽自慰。


好在老家还在,就是已经破败不堪了。又矮又小的泥土小院子,从上世纪七十年代算起,快五十多年了。堂屋是一半青石一半泥坯的三件草房,当年整齐的金黄稻草屋顶变黑发霉了,像一件叫花子的破衣裳,破洞连着破洞,满院子没腰深的的杂草蓬蒿,两扇木门烂掉了半边,门框变形,门槛子烂没了。木门就显得空空荡荡的,模模糊糊剩下似有若无的几处蓝漆。但屋门仍然锁着,打开门进了屋子,首先迎接我的是满屋子毫无禁忌的蛛网和纷纷扬扬灰尘,我闭着眼睛伸手盲目的划拉了两下。


我闭了一会眼,觉得适应了,才边揉眼睛边慢慢睁开。从眼缝里,先是看见一团模糊的破墙旧纸,然后是三间老屋,记忆里猛然跃出我的童年,我童年欢声笑语的家。过了两三分钟,我才落回现实的原地。三间泥草屋中间的高粱秸秆隔墙已经没有了,头顶裸出一根弯曲的对掐粗的杨木房梁,隔墙上从前贴满了报纸和革命现代戏的画。中午的阳光是鸡蛋黄色,从发黑的木条子窗户涌进来,把破旧的方形木条子窗户一半印在墙上一半印在泥土地上。靠着东山墙,猥琐着一个黑乎乎的旧木柜子,一米半长八九十公分宽。柜子不成样子了,散了架,裂了好几道纹,最厉害的裂纹有拳头那么宽。我认识,那是我妈妈年轻时出嫁的木柜。年深月久,原本通体通红精巧神圣的柜子,现在黑了,表层积了一层一两毫米厚的油垢灰尘各种杂质的混合物,脏不拉几的,显得破旧不堪。

看见了妈妈的旧柜子,我的头某个地方竟隐隐了疼起来。记得那个柜子,是我家最保险最秘密的地方,家里有点贵重的东西,妈妈都放那里边。我还记得那里边曾有两块妈妈成亲时婆家给买的花布,鲜白卡玑的红格子布,铜钱那么厚,每块布都有六七尺长。妈妈把它存在柜子里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穿,也舍不得拿出来给我们穿,我们当时不明白妈妈什么想法。哪次我家卖了猪年底发点工资,妈妈都把钱搁在那柜子最底层,平时那柜子锁的铁紧,谁也也动不了,或者说谁也不敢动,谁若动了那柜子,妈妈会爆炸的。有时候也把亲戚送的点心糖块炒花生等稀罕东西藏在柜子某个角落,留着走亲戚或来个主要客人的时候拿出来招待客人。那次,妈妈给我做了一双新花鞋,锁进了柜子里,一直舍不得拿出来让我穿,妈妈给我做鞋子的时候我看见了,也知道她把鞋子藏进柜子里,心里一直馋得难受。那天一个人在家,寂寞了,就想起那双花鞋,一想起来,一种欲望像决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竟控制不住自己了。也巧,一直锁的紧当当的柜子那天没上锁,偏又逢上一家人都不在家,我搬个板凳踩着板凳掀开了柜子盖,惊惊悸悸的翻找开了。其间,柜子动弹的厉害了些,柜子门自动关上了,边沿正好砸到我的头上,头破了,淌了一脸的血,我自己去了村上的卫生室包扎,包扎的时候赤脚医生讲缝了好几针。从此,头顶留下个很明显的伤疤,有人替我梳头,都好奇的问我那伤疤的来历,我只推说不小心进牲口鹏让低矮的牛棚门框磕的。其实,那个伤疤我也没看见过,是听人说的。

妈妈说,那时候就够排场的了,大红柜子,花红铺盖,红袄红棉裤,坐着小推车,叔伯大爷舅母舅父婶婶大娘兄弟哥哥就送我出嫁了。结婚后,我有了自己的家。那柜子自然就成了我家的一个部分。妈妈讲,那柜子看上去鲜红鲜红怪气派的,也有他的弱点。那柜子本是两样木头做的,一棵榆木和一棵槐木,两样木头在一起不和睦,榆木年岁深了缩水厉害,所以就开裂了。那时候家里穷,正赶上挨饿的年代,吃都没得吃,还讲究什么嫁妆哪!有一样模糊着过去公事就行了。我出嫁第二年,村上就闹饥荒,饿死很多人,隔三差五的就有人往村西乱葬岗子抬一个死人,连棺材都买不起。村民们吃草根.树皮.观音土,杀个兔子娶媳妇或者揣几个窝头出嫁那是特殊的,很多年轻人结婚洗把脸散几根烟发几粒糖块就是举行婚礼了。

我早一年出嫁,那是大幸了!嫁妆是早做好的。十八岁出嫁,十四岁还没成亲父亲就给我准备嫁妆了,做好的书桌父亲没给我,白茬子卖了换地瓜干度饥荒了。杀树的时候,还闹了一场不愉快。我家南边是一个乱泥塘,泥塘边上三棵树父亲说是他早年栽的,我大哥说是他栽的,我妈说是自生的。到底怎么回事,对我来说是个谜。我父亲找了人杀树,西邻我大叔却出来找事,他说那棵榆树是他栽的。榆树在我们两家临墙的延伸线上,一多半树根在他们一边。其实,离那棵榆树往西一米多远还一棵大槐树,直径五十多公分,父亲说那棵树也是他栽的,那时候大叔还没在我家西边那地方盖房子,不过杀树的时候父亲没敢提那件事,他觉得那情形他在说什么就是不讲理欺负人了。榆树杀到了,大叔出来了,他一说话父亲恼了,下午往家抬树的时候,我的三个哥哥都出来了,说是帮着抬树,实则是给父亲站场,那时候大叔一个儿子才十几岁上小学,大叔就没敢出来,不过,却从此结下了暗仇。

后来,我大哥一个儿子有病住进县医院,就去找大叔的一个在县医院工作的姑爷,由他接诊治疗,结果反倒闹出了医疗事故,我那侄子至今坐轮椅上不能走路。那事还上了法庭。虽然大叔的姑爷承担了事故责任,被医院开除了,可我那侄子再也站不起来了。

再后来,我二哥一个儿子,继承了我老家那地方。是他对着大叔的大门口盖猪圈,离大叔家距离近些了吧,大叔找来了自己的几个姑爷和一些亲戚,在某个清晨天还没亮,叫开我侄子家的门,把我侄子按到揍了一大顿,打了一身血住进了医院。那件事情本来我侄子起诉了,后来大叔的儿子姑爷一起去我侄子家磕头赔情,两万块钱让我侄子撤诉了。我侄子四十多岁就得癌症死了,他的家人还出去说是遭了大叔家的气气死的。

我妈说到这里,就长长叹一口气。“哎!出那个门子干啥来,搞得娘家门上又是打又是闹的,出了好多大事情。当时,我给你外公说的明白,一点嫁妆不要!他却说我一辈子就出一回门子,一点不陪送,大人心里哪里过的去,做父母的为儿为女吗,死都情愿。”

我从包里掏出一块卫生纸擦拭干净柜盖鼻子附近的灰尘,打开柜子盖,几件妈妈的旧衣服躺在柜底中央,大襟褂子白腰裤子,我鼻子禁不住酸了一下,一点泪滴旋在眼眶内让我硬憋回去了。我妈妈衣服下边一个旧书包,里边几本我的初中课本都发黄了,还好,我的初中毕业照还在,某某初级中学十级三班。照片上我的样子已经模糊不清,有几个同学老师的头和胳膊被水洇了,看不清一点了。好在在,万幸!看见初中照片的时候,我压抑了一路的心,一下子敞亮开了,就像心里突然搬走了一块大石头。

最近,我几个初中好同学在微信群提议搞一次聚会活动,有同学提出来找老毕业照,他们讲有其他同学在同学聚会视频上晒出了老毕业照,问大家谁有保存的,有的希望带来,没有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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