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那一边

 山娃子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走出大山……

一

 地处伏牛山北麓及其支脉外方山和熊耳山之间，有一个小县城，被“九山半陵半分川”的地貌特征划出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村庄。淳朴善良的祖祖辈辈守着这里，好少有人走出这座大山，大部分人不知道山外面的世界。

山娃子家里很穷，往往出现青黄不接的窘状，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得靠救济过生活。从小个头就大，饭量也大，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里，是很悲催的！母亲为了不让他们几个兄弟受冻，就把那些不能用的旧被单改做成棉袄给他们穿，被单也是母亲以前自己的嫁妆。遇到雨雪天，母亲会把农用化肥袋子里的内层塑料膜抽出来，让他们披在身上遮挡雨雪。山娃子不安分，走路总踢来踢去，穿的鞋子有时候能露出脚丫，破得实在不能再破了。穿着打扮也不伦不类，模样显得特别滑稽可笑，这让他很自卑，也害怕和同学结伴，曾经一度整日闷闷不乐。不过，那个时候只是不知道这叫抑郁啥，只当是不开心、不快乐而已。

大雪天，学校总会让孩子们兑些柴火烤火驱寒。每当这事，山娃子的表现最积极，而且兑的柴火总比别人多，在班里受到班主任点名表扬的也最多，这也给他在同学面前带来了点自信心，带来一点尊严！为此也引来了其他同学的求助，他总是有求必应。山娃子内心深处也会想：“自己也只是多下点力气、多进几趟山就能搞定的事，能换来大家的好感，很值得。”星期天，他总会爬到屋后的大山上去砍柴。母亲总担心他饿着、累着，特别心疼他，也会单独给他加点小灶、备点干粮。这让他很小就懂得：只要辛勤付出就会有收获，劳动是一件最光荣、最幸福的事。童年的一些美好，也总是让人回味。

在那忍饥挨饿的年代，山间地头只要有能吃的野菜、山果，就早早地被他们摘来填饱肚子。山娃子会把家里的铁锅背上山，弄点盐巴，和小伙伴们一起找个隐蔽的山沟，挖个小土坑，捡些枯枝杂草，把弄来的玉米棒子、麦穗、红薯、豆子、花生什么的，变着法儿蒸、烤、煮、焖。那种美味不亚于人间佳肴，馋得几个小孩子围在一起，或蹲或爬，开心地啃吃着。吃饱了，就在山间野地打着滚儿撒欢，模仿着电影上的武打情节操弄着棍棒，时常搞得灰头灰脸，变成了泥娃娃。不经意的擦伤挂彩，是最让他们担惊受怕的，因为无法自圆其说，免不了回家被大人们责骂呵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开心的时候，就把一切都抛在脑后。

母亲心疼山娃子兄弟挨饿，时常会去娘家“借”些米面、馍馍回来。以前的出行方式，不管有多远的路都是步行，不管多重的行囊都是肩挑背扛，母爱在这一刻也是最有力量的。一般母亲天不亮就出门，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在落日的余晖里已变得模糊。兄弟几个眼巴巴地望着村子的那一头。“母亲回来了！”弟弟大声喊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激动得他们欢呼，因为终于可以吃到香喷喷的馍馍了。

乡下农村一年一次的“集市”非常热闹，方圆百里的人都会去赶集！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并不影响小孩子贪玩的习性。身无分文的山娃子和小伙伴，逮到这样的机会也从来不会放过，总要去凑凑热闹。熙熙攘攘的人流，掺杂着嘈杂吆喝的叫卖声，热闹非凡。他和同伴在人堆里钻来钻去，玩得非常开心快乐。耍到中午时分，肚子开始咕噜噜地乱叫，毒辣辣的太阳让他们短时的兴奋消失殆尽，像蔫了的茄子。这样东逛西逛也不能解决饥渴，兜里没钱，先得找个凉快的地方，不然会晕倒的。

山娃子看到不远处桥下有一片柳树林，有一堆人在那里乘凉，他和同伴就顺着石坝的护坡跳了下去。刚躺在一棵歪脖子的柳树下，就被一个糟老头揪住破口大骂，那架势好像山娃子和他的同伴侵犯了他的地盘、抢了他的心肝宝贝一样！只见老头满脸横肉，稀疏的头发根根挺立，青筋暴起的胳膊挥舞着吼叫：“被老子逮住了吧？今天决不会轻饶你们这两个兔崽子！”老头唾沫星子满天飞，撕扯中把山娃子的衣服也扯破了。

被老头骂了半天。山娃子才明白过来：离这旁边十多米处就是他家的庄稼地，最近几天这里唱大戏，庄稼被人踩毁了一大片，老头子躲在这里专门抓踩他庄稼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山娃子和同伴就成了他的替罪羊！山娃子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向老头子解释、求情都没有用，内心的羞愧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向这边聚集，还有人在那里起哄：“打死那两个兔崽子！哈哈，打死他们……”话也十分歹毒。山娃子瞄到两个贼眉鼠眼、穿花格子衬衫的年轻黄毛，嘴里叼着烟卷在那里叫骂。老头子张牙舞爪，不停向山娃子威胁索要赔偿，要是不赔偿，就要喊人把他俩扭送到公安局关起来。同伴被吓得哭着鼻子，跪在老头脚下苦苦哀求！

旁边议论的人也多了起来，有支持老头的，有同情山娃子们的，也有站出来说公道话的：“放了两个可怜的孩子吧！如果在你家地里头摁住了，那个时候你打死人家也没有人同情他们，那是他们活该自找的！抓贼抓赃，逮人就要逮个现行，现在你老头子又没有抓到人家在你地里踩！你在这里耍什么横？”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

僵持了好久。老头也看榨取不到什么，狠狠踢了山娃子几脚，骂道：“兔崽子给我滚蛋，下次不要让老子看到，不然剥了你们的皮！”如果不是山娃子强压心中的怒火，说不定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山娃子至今还记得，老哥曾给他写过的一首口语诗：“吾辈岂无得运时，遇事多忍最明智。世间少有顺意事，黄河定有澄清时。”被冤枉、被欺负，这一辈子都是忘不掉的伤痛！

山娃子倔强的脾气和偶尔的偏激言行举止，也常被挨揍。他清楚地记得，上初二的那年冬天，大雪过后天空晴暖，他心情也特别好，背着书包哼着儿歌去上学。上课铃响后，同学们都安静了下来，本来是上语文课，却不见语文老师的身影。有同学说：“语文老师今天有事来不了了。”老师不来上课，教室里立马乱哄哄的，有的同学开始闹腾起来，追逐打闹。班长督促大家要安心自习，警告一些同学不要吵闹。这时，“咚”的一声，教室门被一脚踢开，高跟皮鞋踩着水泥地板，吓得同学们惊慌失措，教室里立马安静下来，一根针落地的声音仿佛也能听得到，没有人敢说话了。

山娃子惊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这个老师不好惹，对他也没有一丁点儿好感，不知道今天灾难会不会突然降临在他头上！女老师气得脸色发白，薄薄的嘴唇有点发紫、发青，犀利的眼神盯着全班同学。山娃子心怦怦直跳，今天他真的有点害怕了。这时，女老师径自走向山娃子，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山娃子，你给我滚出教室！”山娃子一动也不动地呆坐着。女老师上前揪着他肩头的衣服，却没有拎起来。他无言的反抗明显激怒了女老师，女老师抓起桌面的书本，向他的脸上狠狠地砸去，山娃子本能地迅速躲开了厚厚的书本，女老师扑了个空，身子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女老师更加凶狠，连拉带拽把山娃子拖出了教室。山娃子想：“也许是女老师考虑到自己为人师表的身份，要不然真会像泼妇一样，用她修长的指甲去挠他的脸了！”

“给我立正！”“咚”的一脚飞来，山娃子急忙收了一下腿，女老师尖尖的皮鞋头在他眼前一晃，脚踢在他的裤腿上了。女老师“咚”的一脚又来：“让你不老实，会不会站好？”她的语调降低了八度，可脚尖的力道却一点也没有留情，踢到山娃子的膝盖上，疼得他抱腿蹲在地上。她“咚”的一脚又踢在山娃子的屁股上，大声吼道：“给我站起来！老实说，刚才是不是你在教室里带头跺脚的？”“不是我！”山娃子气冲冲地怒视着她！

就这样扯皮，僵持了好久。女老师指着山娃子的鼻子教训道：“你给我滚回家去，把你的家长找来！我要告诉你父母，我也要到校长那里汇报，让学校处分你！上自习课不好好复习，在那带头捣乱，影响其他同学……”幸好，山娃子躲过了这一劫，没有被学校开除。

二

山娃子的老爹也读过几年书，能算一些账目和过年写对联都是很拿手，在他们那辈，也算是一个有文化的人。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都会邀请他。家里孩子多、穷，也有被人瞧不起的时候：用到老爹了，就求上门来；用不着，就老死不相往来。老爹也从不甘心认输，费尽心思，通过各种尝试想办法让生活有所好转，但日子终归过得一塌糊涂，穷得叮当响。

山娃子的同龄伙伴多半已辍学回家“打咣”（“打咣”是当地的方言，指私自到矿洞里采挖矿石），只有老爹还在咬牙坚持供他们上学。老爹告诉身边的亲戚朋友：“我们这辈再辛苦，也要供娃儿们去上大学，这样娃儿们才有机会走出大山。”当时在偏远的乡下，这样的话只能成为大家谈论的一个“笑话”。

理想在现实面前有时候是残酷的，入不敷出的家庭开支让老爹心力憔悴。有一些好心人给老爹善良的忠告：“你家有这么多、这么好的劳动力，不让他们去给你多赚点钱，为什么要搞得自己这么辛苦？小孩子上那么多学有啥用呢？最后不都是回来种地。小孩子上两年学，认识几个字就可以了，谁家不都是这个样？你又逞什么能耐，不用有啥负担。”

好多情况下，山娃子也把老爹的话当成了耳边风，成绩不好，还吊儿郎当。山娃子内心深处的自卑感、纠结、不甘，演变成了他对生活的恐惧，大好的日子就这样被他消磨掉了！

山娃子他们家，方圆百里有各种矿资源，尤其金矿和萤石矿特别多。矿山被人过度开采，曾经茂密的树林和可爱的小动物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山包，荒凉的景象使人感到一丝凄凉。山娃子利用放学后的间隙，也会偷偷跑去邻村的矿山“打咣”，赚点钱来贴补家用。“打咣”的人为了能采到好矿线，有时候要下到几十米的深井。狭窄的矿洞里面没有电，黑咕隆咚的。因为是“打咣”，又不能明目张胆，只能用手电筒或举着蜡烛，借着昏暗的亮光，佝偻着身子，或跪或爬，摸索着前行。开挖新的巷道，需要自己弄个“炮眼”，屯装炸药，把剥好的导火线连接上雷管，插进炮眼里面，外面再敷上黏土，小心翼翼地用榔头夯实。大人们、老师傅们都会特意叮嘱：如果你稍有不慎，就会自己被自己炸死。这道工序，再粗心大意的人此时也都会非常谨慎！点火放炮时，遇到塌方，整个人就会被活活埋在里面，这就需要你跑得够快、够及时。山娃子为了能在“打咣”的人群里混得一席之地，小小年纪就练就了专业“炮手”的本领，为此也引来了大家的风言风语，有说他逞能、爱出风头的，有说他憨的。

邻村歪嘴李最让山娃子讨厌，他倚老卖老、摆臭资格，每次都命令山娃子去点炮，过后还总爱讥讽挖苦：“山娃子，你心细胆子大，年轻腿脚麻利又跑得快，后生有为，你要多表现表现，工头很赏识你的。”啰嗦一大堆，背后却在工头那里说山娃子的坏话，告诉工头：“山娃子他年龄小，干活不出力，给的工钱又那么多，这样对我们大人不公平。这也是让山娃子最气愤的。

山娃子也有失误的时候，因为害怕，手发抖，没有点燃导火线，又折回去点第二次，被老宋工头劈头盖脸地臭骂：“山娃子，找死呀你！”老宋工头告诉他：“有时候点上导火线，也会出现假死的现象，当你走近跟前，它又突然引爆了。因为这，也不知道冤死了多少人。”做“炮手”期间，每次都化险为夷，活着出来了！自己知道，别人是怕危险，不愿意做“炮手”，如果自己不做，也许这点钱也轮不着他挣了！“打咣”是违规的，少数矿洞被私人霸占抢挖，一帮地痞无赖聚众斗殴、寻衅滋事，以械斗分胜负，把淳朴的乡村弄得乌烟瘴气。

山娃子并没有摆脱接下来的厄运。“枪打出头鸟”，他被当时的护矿队马队长揪到，关在黑屋里，罚了二百五十元钱！一起干活的没有人愿意出面赎他出来。大家都是偷偷摸摸来的，怕曝光。后来，山娃子的姑父知道他出事了，慌忙跑去交了罚款，说了好多好话，他才被放了出来。过后才知道，自己早已被护矿队盯上，已经上了人家的黑名单，人家迟早是要收拾他的，只是提前了一点罢了。寒暑假也会跟随村里人去干点建筑、下个煤窑，但最多也是个把半月的活儿。年龄小，跟着别人，活儿没少干，工钱却一分都不多，而且工钱总是特别不好要，能被拖很久，年关还要追着工头的屁股去讨账……

三

山娃子终于鼓足勇气，向老爹强烈要求辍学，远离家乡去寻找自己新的命运！老爹也是无奈，只好默许了他。揣着老妈卖鸡蛋攒下来的钱，山娃子偷偷扒上了拉货的卡车。大半夜经过一个小城市，卡车急转弯，把睡的迷迷糊糊的山娃子给抛了出来，幸好命大，才保住了他的命。冻得瑟瑟发抖的他，为了不至于冻僵，在黑夜的街道漫无目的地一路狂奔，不知道穿过了几条巷子，才盼到天空放亮，露出了鱼肚白的曙光！

闻到了香味，看到不远处有个写着国营饭馆。门口一个大火炉，炉膛内煤球燃着熊熊的火焰。他顾不了那么多，加快步子靠前，蜷缩在炉子边烤火取暖，火苗映在他通红的脸上。这时，店里走出来一个大胖子，叼着香烟，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骂道：“滚开！不要影响老子做事。”山娃子赶紧说着好话，结结巴巴地哀求胖子：“让我多呆一会，等下吃你们的东西，我给……给你们钱。”已好久没有开口说话了，情急之下还憋出来这么多话，脸上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胖子打量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说：“去，把门外的煤球给老子搬过来。”

山娃子二话没说，撅着屁股把门外犄角旮旯的一摞摞煤球往里搬，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子顺着脸往下淌，饥饿和疲劳使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搬了好久才捣腾完。衣袖擦去脸上的汗珠子，又瘫坐在炉子旁。这次胖子没有踢他的屁股，而是叫他到里边去把手、脸洗了，自己盛碗羊汤泡个饼吃，吃完就赶紧走人，不要让经理看到，等一会经理来了会骂他的。山娃子没有敢吱声，赶紧到里边，从大锅里盛了一碗羊汤，抓了案板上一张大饼，蹲在那里，叽里咕噜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也不知道烫不烫，很快就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胖子看到他这么能吃，就又盛了一碗给他，用命令的口气告诉山娃子：“等下你把屋子也给我拾掇拾掇，来客人你给我招呼招呼，只要你肯干活，我就把你推荐给经理让他雇你小子，最近走了一个伙计，经理打算要招人。”“中、中、中”，山娃子连忙答应，承诺一定听从他的安排。山娃子后来才知道，胖子是经理的远方亲戚，这个饭馆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打理。中午客人走后，胖子在屋里午睡，山娃子才松了一口气。这才留意到饭馆门口还挂着镶好的两幅对联，可他看了好久、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呆呆地望着出神。也不敢离开，怕走远，经理来了自己不在，又错失了机会。等到胖子睡了一觉，他又帮着胖子把店里收拾干净。

太阳西斜，一辆小车停在路口，胖子使眼色让山娃子机灵点，说：“经理夫妇来了。”说完，他忙跑过去给经理开车门。一个中年妇女下车，客气地问着胖子。山娃子也连忙跑上前，胖子跟那个男的说：“经理，这个年轻人要见工，我看他人也不错，就告诉了他说我们这里招人。”经理看了看山娃子，问了他的籍贯、年龄、名字？山娃子一一回答。最后，经理告诉山娃子：“我们这里包吃不包住，如果愿意住就住在饭馆里面，晚上客人走了把桌子拼在一起睡在上面，以前的伙计都是这样的，但你也可以选择不住在这里。第一个月试用期100元，试用期过后每月150元，表现好的话可以再考虑加工资。一条要求，如果你晚上住在这里，就必须负责店里的财产安全。年轻人，如果你愿意接受这个工资待遇，今天你就跟着东子熟悉工作，一切要听他的。”经理指了指胖子，告诉山娃子：“他就是东子。”山娃子连连应承：“中、中，我愿意，我愿意。”

茫茫人海，没有地方可去，加上人生地不熟，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已是万幸，其他的条件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经理交代完，便和老板娘开车回去了。胖子正式警告他：“以后你也可以叫我东哥，但做事绝对不能偷懒耍滑，我也会经常向经理汇报，如果你试用期表现不好，你就要给我滚蛋。”日子过得还好，也算是相安无事，除了东哥隔三差五对他吆三喝六外，其他人对他还是挺友善的。山娃子白天招呼客人，收拾碗筷、跑腿打杂；晚上客人都走光了，收拾好一切后，把店里的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当床睡。每天早上天不亮，那些给店里送菜、送米油的来了，东哥交代他要负责点数、称重量、核对后记在账本上，不能出任何差错，等他上班之后交给他。山娃子也不去计较这些，多干活少说话，自己能有这份工作全靠东哥关照，关键是自己不再为饥饿和漂泊流浪而担忧了。

东哥不在店的时候，他也能把店打理得井然有序，已算是东哥的得力助手了。客人不多的时候，东哥也会亲自下厨炒几个小菜，和他喝两杯，偶尔还会得到东哥的赞赏！工资有了节余后，除了寄点钱回家，也会到夜市摊花一二十元钱给自己添置点像样的衣服。山娃子慢慢领悟到：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好，才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空闲时光里，他也会到旧书摊买些书来看，希望的日子再次光临着他。想家的时候，日子在他脑海里疯长，淡淡的月光洒在窗前，梦里全是家乡的人和事，爹妈和儿时玩伴也常浮现在眼前！山娃子知道，同龄伙伴一个个都成家立业了，他也渴望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恍然发觉，自己已出来了很久很久，依然没有让飘着的心稳定下来。又一年的年关来临，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东哥。东哥略带伤感地说：“山娃子，你这几年在我这里确实干得不错，东哥我个人是不想让你走，但我说了不算，经理来了你亲自告诉他吧！”

盼到月底。经理和老板娘来了，他鼓足勇气婉转地告诉经理：“经理，我想辞工，出来这么多年了，家里老爹老妈催我回去相亲，想让我讨个老婆生个娃，安安分分在家过日子。”经理听后语重心长地说：“你在我这里做事，我和你嫂子是挺看好你的，本来也有给你张罗过对象，只是人家得知你是外地人，又在我这里是跑腿打杂的，就没有看上你，我也就没有让你嫂子告诉你！”“一个人的成功，最重要的是拥有一颗善良的心，凭良心做事，就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其实我们店门口的对联，就是想让你们明白一个道理：一颗心，你说它重不重？就四两左右那么重。如果能将心比心，换个角度换位思考，替别人着想，那它的力量就会成倍成倍地增加，成功也就会离你越来越近。”经理顿了顿，继续说，“我也没有告诉过你们门口对联的深意——‘人心换人心，四两拨千斤’，这还是我出道的时候，我师傅告诉我的。如果没有他的谆谆教导，也就没有我的今天，我也许会和你来的时候一样，继续流浪……

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也不再挽留。今天给你和东子放假，晚上我准备几个菜犒劳犒劳你俩，以前我也是厨师，今天就给你俩露两手。”客人走后，经理让东子收档，他要亲自下厨。东子和山娃子一起打下手，洗菜、切菜、配菜。经理穿上干净的白大褂，掂起大锅大勺，一边炒菜一边教我俩：“炒菜时火候的把握，添加佐料的份量，时不时会说这个菜需要哪几样菜来搭配比较好。”而且还特意告诉我俩：“每道菜它色香味的点在哪里，客人会不会喜欢吃，最重要多听听客人的建议，不断去改进，这样才能把菜做好，把生意做好。”不到一个小时，经理就整出六菜一汤：红烧鱼、糖醋排骨、尖椒牛肉、红烧鸡块、油炸花生米、酸辣大白菜、西红柿蛋花汤，满满一大桌。经理让我俩换了干净的衣服，老板娘还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五粮液，给我们每个人都倒满了酒，顿时香味四溢。“我的酒也珍藏了十多年，今天也是难得和你俩说说话，平时都是为了应酬别人。今天没有外人，我也把你俩当成我自己的兄弟，前三杯，作为顶天立地的男人，我们先干了。”“来，碰杯，干！”“相识一场也是缘分，只要你们勤快，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会过得越来越好的！山娃子，你明天忙完，我让你嫂子把工资和奖金发给你。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随时来找我，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不会说半个‘不’字不帮你的。人都是有感情的，你来的这几年，我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第二天日出三竿，山娃子才爬起来，看到东哥已在忙乎。他不知道昨天晚上喝到了几时，现在已记不清楚了。东子看到山娃子起床了，笑着说：“山娃子，你的酒量实在太差了，昨天晚上你喝倒了，也喝吐了。今天经理说了，不用你做事，他们还有其它事，就不等你了，让我把你的工资、奖金转交给你。经理也特意告诉我，如果你在家干得不开心，就回来找他，他随时欢迎你回来。”打开东哥递给他的信封，山娃子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里面多了整整三个月的工资……

四

回到破烂不堪的家，山娃子又被老爹臭骂：“干不出成绩，还三天两头往家里跑，一点出息都没有！”山娃子也没好气地和老爹对着干：“以后死在外面也不用你们管，中了吧！　父子俩闹得不欢而散。坐在村东头外滩的石坝上，内心涌出淡淡的忧伤，门前的小河是他唯一的倾诉对象。山娃子总纳闷为什么脑子里总会想到老爹的一句教诲：“如果你们兄弟不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也许就会成为社会上的‘渣子’，或笨得成为一头‘猪’！”这句话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也许老爹有所指吧，幸好心里早有准备：在家里混上几天，一样要滚蛋。成天无所事事，被唠叨得快要发疯了。感受到自己青春期的躁动和不安，没事儿就喜欢爬上屋后的山顶，嘴巴里叼着一颗汪汪草，让思绪漫无边际地飘着，偶尔也会吼几嗓子，发泄心中那将要爆发的窒息感！

凝望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已变得模糊，太阳的余晖已消失在视线中，山的那一头，炊烟袅袅，渐渐飘向天空，不见了踪影。一颗大柿树的几片落叶飘下，打在脸上。归巢的乌鸦哇哇乱叫，才回过神来，要回家了。山娃子拍拍屁股上的泥土，顺着羊肠山道，做着怪异的姿势，像大鹏展翅那样飞跑下山。一天来也一无所获，又没有砍柴、割草喂猪，免不了被母亲唠叨：“这么大的孩子，整天在家无所事事，也不知道干点家务活。”自知理亏，也不敢和母亲顶嘴。兄弟几个也没有啥可交流的，彼此默默地吃着饭。吃完饭，山娃子主动洗了碗筷、刷了锅、喂完猪，忙乎完就赶紧窝在床上看他的小人书。书中的故事情节，喜怒哀乐都牵动着他，他也跟随书中的主人公穿越。八百里伏牛山被夜幕覆盖，人们都早早进入了梦中，只有他一个人还沉浸在小人书的快乐之中。山娃子不甘心就此被这样的生活埋没，苦思着未来的路，该如何迈出这大山……

山娃子无意中打听到小县城要招工，这着实让他十分兴奋，打算去尝试一下。没有告诉家里人，像平时一样，揣上身份证，拎了一个袋子就出门了，也没有人过问他去哪里、干什么，因为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存在。小客车的颠簸让他昏昏欲睡，到了县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车，伸了伸懒腰，深呼了几口气，心想：如果能遇见一个熟人，可以打听打听多好呀。举目无亲，只能在街上四处游逛。肚子咕咕叫着，胡乱地在路边摊叫了一碗面吃，吃完感觉不是很饱，摸了摸口袋，剩下的那几张褶褶巴巴的毛票，心情多少还是有点沮丧。心想：车费还得留着，毕竟自己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如果花掉了就没钱搭车回家了。在路上，已盘算好了对策：如果真的面试不过，自己回家也不会太丢脸！付了面钱，向老板打听招工面试的地点。老板看在他是在自己店里消费的份上，显得特别热心，告诉了他招工是县旅游局，还提供了一些所谓的内幕，俨然像城里人的百事通。山娃子并没多加理会，感觉这些事儿和他没半毛钱关系，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连连道谢。寒暄过后，辞别店老板，凭着路边站点的指示标志，他七拐八拐进入了一个大院。问过门卫，上了四楼，看到一群年轻人个个穿着体面，手里拿着资料袋子，在一个挂着“旅游局招工办公室”牌匾的门口排队等候。大家看到山娃子，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他。山娃子不自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一条半新的军裤，一双沾满灰尘的皮鞋看不到一丝亮光，一件灰色的西服略显大了点。站在队伍后面，这样的穿着打扮显得有点另类。尴尬过后，随着大家审视的疲劳和后来者的增多，他被淹没在排队的人群里。递交了证件，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里面喊他的名字，赶紧推门进去。偌大的办公室正中间，并排放着三张铺着红布的桌子，很喜庆。坐着几个面试官，有胖有瘦，有年长有年轻，面前都摆着写有职务的牌子。一个年轻人向他介绍：“中间的是叶局长；左边这个是谢主任；那两个是王总工程师、陈校长；最右边是我们培训的教官同志。”面前写有“王总工程师”的那个老头，清了清嗓子，开口问了山娃子的年龄、学历、家庭成员的社会关系，还有一些他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旁边的谢主任看了看山娃子的证件，气氛有些尴尬。然后几个面试人员交头接耳讨论着，最后王总工程师宣布：“小伙子，你等我们通知吧！”当时山娃子也没有反应过来，傻傻地回应着：“好，好，好。”

山娃子走出办公室，无意间听到大家在议论：几月几号到哪里培训，培训完就直接上岗。他当时也蒙了，却听明白了个中原委——看来自己是没有戏了，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怎么办？怎么办？就这样无功而返吗？他实在不愿意再回到生他养他的那个山窝窝——在那个抬头能看到山、低头能看到沟，村前屋后都被山包围的地方，让他快要疯掉了。自己曾跑到山顶大吼过，发誓也要走出大山……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心中一个声音，“等，我要等到最后，再进去问问究竟，有没有一丝丝的转机。”这次面试的机会对我太重要了，决定着走出大山的愿望能不能实现。紧张得额头都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眼睛死死盯着办公室的门，心也在砰砰乱跳，怀里如同揣着一只兔子，稍不搂紧，好像随时都会溜掉一样。进出面试的那些年轻人，多数脸上从容淡定，有说有笑。山娃子等到最后一个面试的出来，立马折身进去，直奔那个叫王总工程师的面前，乞求着说：“老人家，您给我个机会吧，求求您老人家，我可以干活、做事情的！”王总工程师显然没料到山娃子会来个回马枪，而且在众目睽睽下这样哀求自己。其他人用怪异的表情看着他，他愣了会儿，面上挂不住了，气得脸沉下来，不耐烦地挥着手，语气生硬地说：“小伙子，别胡闹，走吧、走吧！我们几个也是综合考虑了你的情况，你不适合我们招聘的岗位，而且暂时也没有其它合适的岗位让你做。”

这时，其他人已各自忙着收拾桌面上的文件，往公文包里塞。坐在叶局长位置上的中年人站了起来，从兜里掏出烟，点了一支，看了看山娃子，起身离开去了卫生间。谢主任提着公文包走过来，说道：“王总，辛苦您了，我们先去定房间点菜喽，等一会您和叶局一起过来。”王总工程师客气地回应：“应该的，应该的，谢主任你们先去喽。”谢主任经过山娃子跟前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小伙子，刚才那个是我们的叶局长，如果他同意你，你就可以留下来哦。”说完，没等山娃子回应，就和那些人一起下楼了。留下来的王总工程师没有再搭理他，山娃子知趣地守在卫生间门口，生怕那个决定他命运的叶局长走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厕所里的臭味夹杂着烟味，让他能判断出人还在里面。倔犟的他，在煎熬中等待着。王总工程师厌恶不屑地看了山娃子一眼，说：“小伙子，你等也没有用，我们招聘的名额已满，还是另找工作去吧！”山娃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脸憋得通红，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站在门口的脚没有移动半步。这时，听到厕所里叶局长的干咳，接着是抽水马桶的声响。厕所门开了，王总工程师提着局长的公文包忙迎过去，点头哈腰地向局长说着什么。叶局长点点头，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也没把山娃子当回事。山娃子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机会插话，像癞皮狗一样紧紧跟在他们后面。到了走廊的另一个办公室，门口有个牌子写着“局长办公室”，那个被称为叶局长的人扭头告诉王总工程师：“王总，你让那个年轻人进来吧！”山娃子趁机赶快迎上去，连声道谢：“谢谢局长，谢谢王总工程师给我这个机会。”王总工程师瞅了瞅山娃子，没有吱声，进了房间。王总工程师 ，让山娃子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很不情愿地递了一杯水给山娃子。山娃子慌忙站起来，千恩万谢。

叶局长显然有事处理，没有再理会山娃子，继续和王总工程师聊着。山娃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隐约听到了一点这次招聘情况和后续的工作安排。“王总，这次招聘，局里还是非常满意的，对你严谨的工作态度高度赞扬……”“王总，你也辛苦了，你先去饭店，我自己收拾一下就去。”王总工程师连声应诺，走出了局长办公室。山娃子急忙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向叶局长鞠了一躬：“局长，请您开个恩吧，给俺这次机会，俺实在需要这份工作。”山娃子能感受到自己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声音近乎哀求。细看这个叶局长：面带慈祥，大圆脸，偏分头，身高1米7左右，略显发福。“小伙子，从你面试到现在，我也在观察，也在想：我的儿子和你年龄差不多，如果他能像你这样执着，我就不用担心他喽！”叶局长说话特别亲切，让山娃子差点落泪。“这样吧，小伙子，你3月20号来报到，就说叶局长让你来的，他们会安排你。”山娃子激动得千恩万谢，离开叶局长办公室时，是飞跑着下楼的。始终牢记祖辈们说过的一句话：“老实人不会吃亏的，憨人自有傻福！”

五

山娃子从城里回来，一天一天的数着、盼着，等待是那样漫长而煎熬。又没有人可以倾诉、分享这件事，喜悦的心情被掩饰、被压抑，也是一种痛苦。突然有一天，隔壁的张婶在村里发布小道消息说：“县城的风景区又招工了，她的一个亲戚托人找的关系，这两天就要去培训了，听说还是正式工，吃公家饭呢。”小道消息被东家长、李家短的传来传去，成了村子里的爆炸新闻。山娃子好几次想在人群里显摆，证明自己没有关系也应聘上了，可话到嘴边又犹豫了。心里明白自己的工作是怎么得来的，说出来也没什么可骄傲的。激动的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几次话到嘴边，都被村里妇女聊的那些鸡毛蒜皮、陈谷子烂麻的八卦给扯远了，沮丧地逃离了人群。接到参加集中培训的通知，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桩事办成了，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山娃子告诉爹妈：“自己要去县城风景区工作，3月20号去旅游局报到！”爹妈激动得流着泪夸他：“傻儿子，你有出息了，还能找到吃公家饭这样的好工作，真是我们家上辈子修来的福。”很快，家里来了一帮探口风的远亲近邻，那种半信半疑、嘴上奉承心里嘀咕的样子，毋庸置疑的表情都是挂在脸上的，奇奇怪怪什么样的表情都有。山娃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不愿多做解释，只能用好听的客套话应承着。

张婶也是好奇心作祟，特意托城里的亲戚去打听证实“山娃子家里说的事情是否属实”。当她的亲戚告诉她：“我找了县里的某个领导问了，的的确确是你们那个村里的山娃子，是被旅游局的大领导看中了，破格提拔重用呢。”这样一来，经过张婶添油加醋的吹嘘，山娃子很快成了村里的“名人”，被破格提拔重用的各种版本传得满天飞，还被传得神乎其神，成了当时的一段传奇！

山娃子报到那天，母亲为了让他赶上去县城的第一班小客车，天还没亮就起来给儿子张罗。她挑了几件干净的换洗衣服，准备了一套新被褥，装进洗干净的化肥塑料袋里，让他带去用。母亲煮了几个鸡蛋，摊了几张煎饼，塞了满满一布兜，让他在路上吃。在一声声鸡啼、鸟鸣中，山娃子迎着黎明那一缕曙光启程出发了。没心没肺的他，第一次掉下了眼泪。当他扒着车窗挥手向母亲告别时，蓦然发现母亲那满头白发和挂满脸颊的泪花，让他伤心难过极了。当低头抹泪，再抬头回望时，车子已转过了另一个山头，无名的失落萦绕在心头。大山静悄悄的，青青的麦苗绿油油的，不知名的山花已提前绽放，封冻已久的小河开始流动。

山的那一边，是他一直追求的梦想。

在县城下车时，诱人的香味迎面飘来。他找了一个临街的店铺，蜷缩在避风的一面，掏出母亲给的干粮，剥了一个鸡蛋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着，因吃得太急，噎得直打嗝，狼狈极了。也不知道时间早晚，起身拿好行李，啃着煎饼，朝着那天面试的地方走去。到了地方，大门还没开，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不敢走开，怕耽误报到。过了好久，大门打开了，门卫出来看了他一眼，没理会，又进去了。山娃子觉得等待的时间比来时的路还长，无聊得数着阿拉伯数字，缓解内心深处那无名的焦虑！此时，悦耳好听的女生声音和讲着标准普通话的男孩，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两人没太在意山娃子的存在，继续议论着刚才的话题：“某某、谁谁的亲戚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培训后就直接到那个岗位了，培训半个月，吃住都在学校，而且还要军训……”又过了一会儿，人慢慢多了，山娃子一个也不认识，谁也没主动打招呼。刚才说话的两个也瞄了瞄他，没搭话。大门开了，大家涌进大院，上了三楼会议室。

山娃子一眼看到了叶局长，慌忙上前鞠躬，叶局长向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走到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思绪回到了上学时经常被英语老师留堂、还不让回家吃饭的情景，至今想起仍有说不出的滋味。那时别说背书了，脑袋已经成了一盆浆糊！在那个愚昧、闭塞的环境里，课堂留给他的都是那些不堪回忆的往事。现在要去职业学校培训，他内心还是有点发怵。这时，王总工程师让大家安静听领导讲话，还严肃地宣布了会场纪律。领导讲了什么，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稀里糊涂地坐了半个小时，等领导们讲完话。大巴车把他们拉到了培训学校。陈校长长篇大论地致欢迎词，还严肃宣布：“培训后要结业考试，考试成绩决定着每个同学的去留以及工作岗位的安排。”接着，叶局长讲话，提出了对大家的殷切期望，希望大家务必遵守学校纪律、听老师的话，认真学习本领。他还预祝大家学有所用、学有所成，期待在工作的地方再次看到大家。第一节课，班主任规定了课堂纪律，让同学们相互做自我介绍，加深了解，还选出了班干部。半个月的培训大开眼界，也带给他全新的知识，让他进入了一个新的思想境界。理论课有旅游学、饭店管理学、服务管理、服务礼仪等；实践课有军训、礼仪的标准姿势、交谊舞、餐厅摆台及客房的操作流程，这些都让他充满好奇。

山娃子变得上课爱学习了，不懂的问题会虚心向老师、同学请教；一些实践课里的动作，课上没掌握，课后就反复练习，直到学会为止。认真刻苦让大家对他有了好感，山娃子也不想失去这么好的机遇，因而格外用心，也能和老师、同学、教官友好相处。功夫不负有心人，结业考试各项成绩全优，综合考评满分。结业典礼上，还被叶局长点名表扬。有句名言说得好：“你今天受的苦，吃的亏，担的责，扛的罪，忍的痛，到最后都会变成光，照亮你前行的路。”山娃子相信这句话，也把它当作自己的座右铭！

奔赴新的工作岗位，山娃子还是很激动的，不过路途的遥远是他和同学们没料到的。盘绕陡峭山道的惊险，七拐八拐的；旅游大巴的颠簸，悬崖边那深不见底的峡谷，让大家发出阵阵惊呼，曾经美好新奇的幻想也随之破灭。开始有人抱怨，后悔来这个鬼地方了！山娃子也是后来才听当地人讲，这座山他们叫“要命山”。如果开车稍不谨慎，或倒霉遇到新手司机，发生了车祸，就百分之百死无葬身之地！旅游大巴总算把他们一帮人平安拉到了目的地。

安排工作后，大家都很失望。

不过这一切对山娃子来说无所谓，心里也没有太多起伏，因为他知道一份工作对他有多重要。怀揣着一颗懵懂与上进的心，适应着新的工作岗位。山庄酒店实习，培训期间的一些技能也派上了用场。山娃子除了收拾客房、餐厅还要清扫院落。琐碎的工作，他也做的很到位。山庄古经理挺器重山娃子，会安排让他传达一些通知或组织人员做一些事情。躁动的，年轻的心有时候是虚无的。实习结束后，山娃子并没有被留下来。多亏叶局长的关照，被安排到风景区的森林派出所。警服、警车的威严，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年轻气盛和莽莽撞撞的性格，让他在收取管理费时，和当地的混混结下了梁子，甚至被人叫嚣着下山要砍死他。初生牛犊、血气方刚的他，竟然冒出江湖侠义之气，怀揣菜刀跑下山去应战。或许是生意人的不计较、不冒险，才化解了一场大动干戈的械斗！经过这件事后，的确给工作开展带来了一些方便。好像也证明不了什么。有时候风险和转机是相对的，稍不谨慎，风险还是无处不在。

林峰在一次执勤中，为了躲避车辆，在急拐弯处错把摩托车的油门当刹车捏了，犯下了愚蠢低级的错误！沙子路打滑，摩托车摔倒在悬崖峭壁边，幸好人保住了命，没去阎王爷那里报到，可新的警用摩托车却遭殃了，被剐蹭得面目全非。忍着剧痛，才勉强把摩托车骑回所里。真的很幸运，不过也为此落下了话柄，所长每次看到那辆摩托车，就会含沙射影地指责：“这都是你山娃子的杰作……”在派出所的日子里，举步维艰，所幸有叶局长罩着！

六

山庄有一个娟子姑娘，年芳十八，有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为人善良、孝顺，做事也麻利。同事们都认为她是山娃子的对象，娟子对此也没有反对。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好了。消息不胫而走，爹妈催他有空带上姑娘回家，盼着见见。单位放假的当天，娟子跟着山娃子回了家。到的那天晚上，爹妈一趟趟往村东口跑，过一趟车就盯着看看。村子里的人都上床睡觉了，爹妈还没看到他们回来！半夜了，山娃子才领着娟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家。母亲很自责地说：“姑娘，你第一次来俺们家，也没有接到你，真的过意不去，娟子姑娘你不要生气啊。”母亲忙着把热好的饭菜端出来，张罗着让他们吃。老爹也跑前跑后帮着收拾。

“阿姨，我们在县城吃过了，现在不饿。”娟子说。山娃子也告诉爹妈：“今天搭公共汽车到县城晚了，县城到我们家的车又停开了。心想明天再回来，后来遇到一个三轮车师傅，他说路过我们家这边。我们就多花了点钱，蹭人家的三轮车，没想到师傅又多拉了几个，一路上走走停停，弄到这个时候才到家！爹妈见娟子生分，也不多说话，心想也是累了，就让儿子叫娟子早点休息。娟子留宿的那一晚，两个弟弟是去邻居家借的宿，特意给他们腾出来屋子。娟子看到房间里就一张木板床、一个半人高的衣柜和一张长凳子，10瓦的小灯泡在头顶被风吹得来回晃动，简陋的屋里，两个人的影子也印在了墙上。娟子默默地抬头，看了看没有吊顶、已经熏黑的屋梁，几根椽子久了往下掉渣灰，还恰巧两只老鼠吱吱叫着、闹着从上面爬过。娟子瘫坐在床上，委屈地问山娃子：“你们家怎么这么穷呀！”说完就呜呜地哭了起来。时间似乎要凝固了，沉闷的空气里，只有窗户外吹进来的冷风能让山娃子清醒一点。

山娃子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知道所有的解释都好像挺苍白无力的。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局促不安地搓着手，低着头，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第二天一大早，天不亮，娟子就坐第一班公共汽车走了。山娃子一阵阵揪心的痛。老爹气得直挠头，一边骂自己的娃不争气，一边又十分严厉地告诫我们兄弟几个：“如果你们不是奔着结婚去，就不要和女孩子家谈对象，否则就是耍流氓！你们兄弟几个给我记住了，否则打断你们的腿。”

娟子偶尔也会来家里找山娃子，到山娃子家门前的山岔路口下车，扶着那里一棵歪脖子枣树，喊山娃子的名字。家里有人，就会告诉娟子“山娃子在”，娟子就会上来，但也只是坐坐，从来不吃饭就又走了，只为看看山娃子而已。家里没人，或山娃子不在家，娟子扭头坐公共汽车就又走了。山娃子也去找过娟子，极力想要挽回两个人的感情，但都一次次被残酷的现实打败了，最终没有走在一起。在以后的日子里，工作中也出现了不尽人意的地方，他的一切又被打回到了原点。

山娃子又一次离家出走了，村里的人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时隔多年，山娃子终于娶妻生子，在一个小城镇安家落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