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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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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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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风飘盈

早上,黄珂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天还只是灰蒙蒙的,没有下雨。禹王坪的清晨总是带着一种静谧,远处山峦的轮廓在微光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幅淡墨的山水画。村子里的房屋错落有致,偶尔能听到几声鸡鸣,打破这清晨的宁静。

他站在路边稍等了一会,就来了一辆车。在平日里,要从这地方赶顺路车是不容易的,老半天不见一辆,虽然禹王坪距离县城不到六十来里路,可就因为禹王坪从经过的大道上向左分了个岔,一条坑坑洼洼的泥泞小路,弯弯拐拐的像老牛拉破车一样非得要走上一阵子。

这条小路,黄珂走了几十年,每一处坑洼,每一道弯,他都再熟悉不过。路旁的杂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乎在向他打着招呼。小时候,他常常沿着这条路,背着书包去上学,那时候,路的两旁还是一片片农田,春天的时候,油菜花金黄一片,美不胜收。

还好,他习惯地招了招手,车就停了下来。师傅干脆的一挥手,黄珂就拉开了车门。车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座椅有些破旧,但还算干净。

师傅侧眼看了他一眼说,你一把年纪了,坐这样的烂车,习惯不。小心抖晕车。师傅是个中年汉子,皮肤黝黑,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黄珂笑笑说,不碍事,在我们这里能搭上长安面包车,就相当于城里的悍马和路虎了。我今天遇上你,算我运气好,不然城里的会就赶不上了。师傅啊,你放心吧,可以加点速度的。我回头再谢谢你。黄珂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递给师傅。

面包车不一会儿就拐出了两旁尽是杂草丛生的乡间小道。一开上大道,就遇上了噼里啪啦的大雨。雨点打在车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大自然演奏的交响曲。

师傅说,雨好大,好大的雨。黄珂开玩笑地说,是啊,大雨(大禹),今天就是为大禹去的嘛。黄珂望着窗外的雨幕,思绪不禁飘远。大禹,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历史人物,更是一种情怀,一种根植于心底的文化烙印。

师傅觉得这老头子风趣。说,嗷,你是禹王村的,是的是的,大禹,大禹王的子孙啊。

黄珂补充道,不,师傅。我们都是大禹王的子孙啰。在黄珂心里,大禹的精神早已融入了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的血脉之中。

师傅得知他是去县城赶会议,是关于大禹研究十多年来没有召开如此规模的重要的会议。于是面包车直接把黄珂送到了政府大院。县城一点也没有下雨,只是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会议早已开始,现在是九点半还差三分钟。黄珂心想,最多迟到半小时,半小时会议也开不了什么名堂,特别是像这种无关紧要的什么学术会议。要迟到就迟到个整数,三分钟走到政府会议室还来得及,于是他整了整衣领,压着加快的步子朝会议室走去。

那是一栋七八十年代建造的砖混结构的大楼,两层高,就在大院的北面,一字排开。中间稍微宽敞的三间,没有二楼,从底到顶空旷着,挨着南北两侧的高处开放着几扇窗,那就是礼堂。一个小小的县城,经济又不发达,用于政府办公,已经够了。多年来,县委、政府所有的重大决策、决定不是都从这里发出的吗。

黄珂轻轻推开了那道木窗大门,吱嘎一声,破响破响的,根本没有引起里面开会人的注意,当然他进去,也就更没有人注意了,哪怕他是本土重要的学者专家。他没有去找自己的位置,而是在后排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可能是为了会议的秩序,站在前台两边的女服务员没有过来给他引领。

黄珂看看手表,刚好上午九点半整,这和他估算的一样,于是他心里沉稳了些。是啊,一大早从乡下赶来,又没有车,能按现在的时间参会,基本叫准时,也算不错了。这不,会议好像还没有开始嘛,像在等什么领导、专家。不然怎么会这样雅静呢。黄珂心想,这可能又是一个不务实走过场的会议。于是他的心态放得更为轻松了。

这时,大会主持人拿起了话筒,说,大家主动点,台上的专家教授都是来为我们指导,答疑解惑的,为我们县的大禹文化的发展指点迷津的。所以我们今天会议直入主题,过去的开场白尽量简短,只是对参加会议的专家、领导作了简短介绍,主要的时间留给大家,专家教授们要先听听大家的意见和想法,特别是一些本土专家学者的看法和见解。

主持人再次示意坐在下面的与会者积极主动,踊跃发言。他又说,一来先让专家教授们进一步了解我县的文化资源情况,二来是摸清我们的文化发展思路,为进一步发展和规划好本土文化资源更好地服务。根据大家的意见和建议,我们专门安排了下午的分组讨论,每一组都有专家评议,希望大家珍惜机会。

看看大家谁先来。开个头,开个好头。主持人说。

这时,黄珂想起了以前开过的会议。十多年前,也是在这里,那些年轻点的所谓愤青,那些年长点的所谓老师学者泰斗,那些教条,古板固执的古诗词爱好者们不是争先恐后地争着发言嘛。

那时候,会议室里总是充满了热烈的气氛。年轻人们带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大禹文化的热爱,激情澎湃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他们有的从历史文献的角度出发,引经据典,试图还原大禹时代的真实面貌;有的则从文化传承的角度,探讨如何将大禹精神更好地融入现代社会。

那些年长的学者们,虽然在观点上可能更加保守,但也毫不逊色。他们凭借着深厚的学术功底,对每一个观点进行细致的剖析,提出自己的见解。大家像听故事,听天书,没有任何人要树立权威的意思,所以无所顾忌,在大声嚷嚷中,在你一言我一句中争得红脖子脸涨,但没有任何因观点不同而变成人身攻击的。

可能县城小的缘故,大家为大禹的争论和探讨不留情面也不伤脸面,从不记恨和计较。会议就是会议,给了大家说话的机会,一年难得,在财政吃紧的情况下,政府相关部门能够召集也算够费心的了。

先前的会议不是为了吃上一顿会议餐,而是为了把道理说明白讲清楚。会议散了,大家还是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嘛。何必说那么多尖锐刻薄的话,道理不是你一个人占有的,况且大禹就是一张没有颜色的纸,你想怎么涂就怎么涂罢了。你不要奢望你的发言会一语惊人,上面的领导看着在向你点头,你以为是在夸赞你,你以为你的观点是他当官一辈子也憋不出来的话,于是你就洋洋自得,浪费了大家的时间。不过,这种浪费时间的程序好像是在会议的气氛中自然而然形成的,无须任何人随意打断的。不然没有话说,不知有没有人会接过话筒,接着话题,继续讲下去。但当到了关键的时刻,比方说还有十分钟到中午饭点的时间,又比方说,超过了中午饭点十来分钟,大家正觉得会议开得实在的时候,有人就会抢过主席台上的话筒,先是咳嗽几声,然后像喉管挤住一样,说会议比较热烈,感谢大家。下来再说吧,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散会。

可是,那样的会议,开过好几次,有时是一年一次,又有时是一年两次,三次。那得要看是哪一届的领导来了,只是记得有几年一次都不开会。领导说,研究那么多学术干什么,能当饭吃,能当钱挣吗?县城落后要尽快发展工业、农业、养殖业。总而言之,某些领导的意思是研究当个屁用,大禹就是人,也就是个死人,你能把他研究“活”吗。

大家顶着这样的窝囊气,渐渐地不会发言了,就是发言,也绝不是自己先来。这一晃就有十年之久了。

所以,以前县城的大禹文化就成了几个人茶余饭后的龙门阵,摆摆而已。一般部门召集邀请都不会情愿去,去了要发言,也变成了“击鼓传花”式的游戏,传到我了,非不得已,再说。而且说,再不会有个人的独到之处,惊人之语了。

今天,好像不同。会场之所以暂时性的沉默,在黄珂看来,可能有两个原因。或许是台上坐的人都是生面孔,就是省里经常来的某个公认的专家都不在里面,这些人可能是真正的专家教授。也或许我们的本土人士,建树不高,理论不足,不知从何说起。想当年,号称作为大禹文化的故里,每年的形式会议还是要开上那么两三次的。也可能从那时开始,县城浓郁的“禹风”渐渐吹散了,没有了应有的馨香。

现在,会场依然沉默。黄珂看了看手表,从他到会场坐在位子上已经过了足足八分钟。按照高规格的学术会议,一个人发言,哪怕是重要的专家学者,这样长的时间,还在发言的话,都应该响起发言提示铃声了。这样的时间也足够表达自己的主要观点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大家不知道,小小的县城就是因为大禹文化,当时作为文化馆长黄珂是去上海、浙江参加过大型规模正规的学术会议的。在那些会议上,来自全国各地的专家学者们汇聚一堂,他们的发言严谨而精彩,每一个观点都经过了深入的研究和思考。

在黄珂心中,他知道今天会议无非就是满足县上领导对地方文化重视的力度,让大家听听罢了。何必首先发言呢。以前往往是他带头发言的,有人对他赞许,有人对他鄙视,更有人说,他的发言就是酒醉后的饱嗝,有酒味,啰里啰嗦,很臭,很难闻的。

黄珂学会了所有会议先听,哪怕是假装的听。在任时,他还会认真记录。现在,退休了只是带着耳朵来,像是一切关于大禹的知识和地方的人文掌故,非他莫属。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听得起了鸡皮疙瘩或者死茧。无外乎,像坐在前台上的领导说的,退休了没事干,说说聊斋而已。

至此,会议上仍然没有人发言。黄珂意识到这样僵持下去,领导会没有面子。他在心里琢磨,领导如果点名,点到自己,那该咋办?这时会议的主持者走了下来,他是看到了下方有人举手了,然后把话筒交给了他。

黄珂心里如麻,但也佩服这个人的勇气,又怕他当着国内专家教授首开“黄腔”,更怕他伤了政府官员的脸面。黄珂吞了口气,又很快吐了出来,心蹦蹦地直跳。毕竟,这个开局标志着县城文化者的学识和涵养,代表了本土专家的水准。如果,开头开好了,万事好办,大家会依样画瓢一样顺着往下说。

那人站了起来,还行了个礼。他是个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一件朴素的衬衫,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但眼神中却透露出坚定。他的话急促而短暂,他说,各位专家领导,请教一个问题,大禹到底是神?还是人?

台上的专家教授相互看了看。这时黄珂集中了眼神,提起了耳朵,他想听听专家的高见。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一直是大禹研究中的一个核心争议点。从历史的角度看,大禹是夏朝的开国君主,他治水的功绩被载入史册,是实实在在的人;但在民间传说中,他又被赋予了许多神话色彩,被尊为神灵。

礼堂外突然下起了大雨,风声呼呼地响个不停。仿佛大自然也感受到了礼堂内紧张的气氛,用它的声音为这场讨论增添了一份神秘。礼堂内却热闹了起来,是一种静默中的热闹。所有人的眼睛顿时睁得都大了一些,大家都在等待着专家们的回答。

一位白发苍苍的专家站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这个问题,其实一直以来都备受争议。从历史学的角度,我们可以通过考古发现、文献记载等多方面的证据,证明大禹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他带领民众治水,建立夏朝,对中国古代文明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然而,在民间文化中,大禹又被神化了。这是因为人们对他的功绩无比崇敬,将他视为拯救万民的英雄,赋予了他超越凡人的力量和智慧,从而逐渐形成了各种神话传说。所以,大禹既是人,也是神,他是历史与文化的结合体。”

专家的话让大家陷入了沉思。黄珂心中也不禁暗暗点头,这个回答,既客观又全面,让他对大禹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

随着专家的回答,会场的气氛逐渐活跃起来。又有一位学者站起来说:“我认为,我们在研究大禹文化的时候,不能仅仅局限于他是神还是人的讨论。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挖掘大禹文化所蕴含的精神内涵,比如他治水时的坚韧不拔、无私奉献,这些精神对于我们现代社会的发展,依然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

接着,一位年轻的女研究员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没错,而且我们还可以从文化产业的角度来思考大禹文化的发展。比如开发与大禹相关的旅游产品、文化创意产品,通过这些方式,让大禹文化走出我们这个小县城,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越来越热烈。黄珂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他忍不住站起来说:“我觉得,我们在发展大禹文化的时候,不能忘记我们的本土特色。我们县城有着丰富的与大禹相关的民俗文化,像每年的大禹祭祀活动,这些都是我们独特的文化资源,我们要好好地保护和传承下去。”

黄珂的发言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会场里响起了一阵掌声。在掌声中,黄珂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充满激情和活力的会议现场。他意识到,虽然大禹文化的发展曾经经历了低谷,但今天,在这个小小的礼堂里,它正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时间在热烈的讨论中不知不觉地流逝,到了午饭时间,大家都还意犹未尽。主持人宣布午休,下午继续分组讨论。黄珂走出礼堂,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一片金黄。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心中充满了对大禹文化未来发展的期待。

下午,分组讨论在不同的会议室里进行。黄珂所在的小组,主要讨论的是如何将大禹文化与现代教育相结合。

一位老师首先发言:“我们可以在学校的课程中增加大禹文化的内容,通过课堂教学、主题活动等方式,让孩子们从小就了解大禹的故事,传承大禹的精神。”

另一位教育工作者接着说:“没错,还可以组织学生参观大禹文化遗址,让他们亲身感受历史的厚重。这样的实践活动,比单纯的书本教育更有效果。”

黄珂听着大家的发言,心中思考着。他说:“除了学校教育,我们还可以利用社区教育的平台。比如举办大禹文化讲座、展览等活动,让更多的居民参与进来,提高整个县城对大禹文化的认知度。”

大家对黄珂的提议表示赞同,并进一步讨论了具体的实施细节。在讨论中,大家发现,虽然每个人的角度不同,但目标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让大禹文化在现代社会中得到更好的传承和发展。

与此同时,其他小组也在热烈地讨论着不同的话题。有的小组在探讨如何利用现代科技手段,如虚拟现实、增强现实等,展示大禹文化;有的小组则在研究如何加强与其他地区的文化交流与合作,共同推动大禹文化的研究和发展。

整个下午,各个会议室里都充满了思维碰撞的火花。大家都在为大禹文化的发展出谋划策,每个人都充满了热情和干劲。

傍晚,会议接近尾声。各个小组的代表纷纷上台,汇报下午讨论的成果。从文化教育到产业发展,从科技应用到文化交流,大家提出了许多切实可行的方案。

最后,主持人总结道:“今天的会议非常成功,大家提出了很多宝贵的意见和建议。接下来,我们将根据这些成果,制定具体的行动计划,努力推动大禹文化的发展。希望大家能够继续关注和支持大禹文化的传承与创新,让我们的大禹文化在新时代焕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会议结束后,黄珂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慨,今天的会议,让他看到了大禹文化发展的新希望。虽然未来的路还很长,但他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大禹文化一定能够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辉煌之路。

回到禹王坪,夜幕已经降临。村子里灯火点点,黄珂望着熟悉的家园,仿佛看到了大禹文化在这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的未来。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梦想,更是所有热爱大禹文化的人的共同心愿。在这个宁静的夜晚,黄珂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进入了梦乡。而在他的梦中,禹风飘盈,大禹文化正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展现在世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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