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洞

宝 洞

寒假里，天总是阴沉沉的，不是狂风呼啸，就是雨雪交加，我们总是在屋里玩，很别扭，没劲。有一天却出奇的暖和，明晃晃的太阳高挂天空，田野亮堂堂，河水笑微微，我们直痒痒。“文学家”路路诗兴大发：“啊！冬天里的春天。”“老鼠精”张斌提议到李家竹园去打游击。我赞成，拍拍胸脯说：“我当游击队，你俩当敌人。”

路路和我同班，以爱看小说、能说会道而得“文学家”雅号。他长得也象文学家模样：高高的个儿，瘦瘦的脸，戴副近视眼镜。要说做作业，他比我强一点；论跑步、摔跤、打架、比手劲，他没一样胜过我。张斌比我低一班，他得“老鼠精”尊称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长得矮小，尖头尖脑的；二是鬼主意多，遇事眼珠滴溜溜一转，主意就来了。我长得结实，胆子也大，又是班干部，因而，我一当游击队，他俩就谁也不敢争了一一游击队本事大嘛。于是，我在前面跑，他俩在后面追，向李家竹园而去。

李家竹园在新村的北边。“李家”已名存实亡——搬到新村里去了；竹园仍然留在那里，有篮球场那么大，竹子长得很茂盛，它们成了我打游击的最好障碍物。眼看就要追上，我一个猛窜、就从竹缝中滑过去。而他们不是碰在竹子上，就是打顿下来。路路的眼镜掉了两次，气得他指天发誓：“抓不住你，誓不为人。”

张斌向路路做了个手势，他们兵分两路包抄过来。我的处境危险极了，张斌的手不时碰到我的滑雪衫，我转得不快非被他抓住不可。

我气喘吁吁，汗水冒出来了。

他俩呼吸象拉风箱，“呼哧呼哧”尽往我耳朵里钻。两个“敌兵”也真顽强，不象电影里的那么窝囊。

我一看这样下去，非被抓住不可，就抓住一根粗竹子“嗖嗖”几下爬了上去。张斌往上爬了一段，想抓我的脚，被我肩上蹬了一脚，滑了下去。路路手劲差，只好望着我发呆。我得意极了，连喊“来呀、来呀”。

不知路路向张斌说了声什么，两人抓住竹子象推磨那样使劲摇晃起来。竹子已经被我压得弯了腰，经他们一摇，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我象一只飘在空中的汽球。他们学着电影里的腔调，尖声尖气地喊道：“快投降吧，再不投降，我就要开枪了。”

“快投降吧，弄个师长旅长干干，哈哈。”

我呆不下去了，便学着武士的样子，“呀”的一声，朝一快空地凌空跳下。泥土往下陷了一点，脚下发出闷雷似的响声。我感到奇怪、对扑上来的两个“敌兵”说：“别动，有情况。”

路路嘲笑道：“别使调虎离山计了，老鼠精，把他捆起来。”

张斌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毛线，要来捆我。我眼晴一瞪：“你敢。”

张斌嘟哝道：“这是老规矩，你敢不认账？…也好，那把手举起来吧。”

“得了得了，”我对路路说，“文学家，我脚下好象有洞。”说着我往上一跳，脚下又是一陷，又是闷雷似的一声。

路路眨了一下眼晴：“好象是的。”

我用脚尖拨拉掉浅浅的一层竹叶碎土，下面是块铁板。我们望着铁板直发愣，张斌说：“挖起来看看。”于是，我们一起动手又动脚、清除掉铁板上的泥土。铁板全露出来，有两张桌子那么大。张斌蹦上去一跳，响声更加清晰。路路肯定地说：“下面有洞。”我们吃力地把铁板掀起来，下面果真是一个洞，有拷捞那么大，黑咕咙咚，象野兽的嘴，叫人害怕。

路路提议下去看看，张斌说：“别下去，里面有鬼。”

路路反驳说：“老师说过，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张斌立即说：“那你先下去看看。”

这一军把路路给将住了。他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不，我不，里面可能有特务。”

我不耐烦了：“特务个屁，钻在里面不早就闷死了。”嘴上虽这样说，我也不愿第一个下去。

“呼一一”一阵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地上斑驳的的竹影摇动着。刚才出了点汗，现在静下来，我感到有点冷。

谁也不愿进去，谁也不愿离开。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点也没有男子汉的气派，我们可从没做过这样的窝囊事。我火了，骂道：“胆小鬼，连下去看看都不敢。”

就这一骂，麻烦事来了。他俩一齐说：“云岗，你胆大，你先下去吧。我们给你助威。”

真叫逼上梁山，不下去吧，他们也会叫我胆小鬼，以后我的话就不起作用；下去吧，还真有点怕呢！我暗暗责怪我自己不该说这句话。

想了一下，我说：“只要有照明的东西，我就下去。”我想这下他们该放过我了吧。

没想到，张斌撒腿就朝家里跑，不一会儿，他拿着一盒火柴，一段蜡烛来了。

我抖着嘴唇说：“如果我出了事，你们快去叫大人。”

路路严肃地说：“你放心吧，我们一定照办。”

张斌有点紧张地说：“有啥事就喊我们一声，我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嘿嘿，这情景，真象侦察员即将出生入死，深入敌后。

我把皮带束束紧，先向洞里投了块碎砖，听听没啥情况，就点好蜡烛，慢慢向洞里爬去。地上有点儿潮湿，空气带点霉味儿，洞壁上长着白毛，竹鞭纵横交错，显露着它们的复杂。蜡烛光跳跃着，模模糊糊能够看清一个圆洞的轮廓。每向前爬一步，我的恐惧就加深一步。

心“咚咚”直跳，腿脚颤抖着，头皮直发麻，呼吸也感到有一种压抑感。电影里种种恐怖的情景也直往头脑钻，我真担心黑暗里会突然伸出一只毛绒绒的手，把我抓去。

“云岗，云岗，里面有什么？”

两只小喇叭在洞口喊。我头也不敢回，嘴唇颤抖了一下：“没，没什么。”

洞壁凹凸不平，地上满是细烂泥，手上有一种腻腻的感觉。前面是一个拐弯，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如果里面有妖怪，一定躲在拐弯的地方。电影里，暗杀、抓人都发生在拐弯的地方。我正想退回去，可一想到胆小鬼的骂名，又犹豫了。心想：已进来这么多，没啥东西，怕什么。我紧贴着洞壁，慢慢地伸出头去。还没看清什么，手上摸到了一样溜滑的东西，不由得惊叫一声：

“蛇！”手一松，蜡烛掉到地上，四周一片漆黑。

我呆着不动，听天由命。

“云岗，云岗，碰到了什么，要不要去叫大人？”

是文学家的声音，我脱口喊道：“蛇！”

“别怕，冬眠的蛇不会咬人。”

眼晴一亮：对呀，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它还没咬我一一我暗暗佩服文学家的知识丰富。

摸出火柴，擦亮了朝地上一看，哈，哪里是蛇，分明是一只菜花田鸡。它爬在地上一动不动，象熟睡了一样，蜡烛碰在它的腰部，也没醒。

疑虑消失了，我胆子大起来，点好蜡烛，继续向里爬。又爬了三四公尺，就到顶了。顶端都是烂泥。我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鬼嘛。

往外爬时，我一点也不怕了，心中升起一般胜利后的自豪感。一过拐弯，不点蜡烛也能看清楚，亮光从洞口透进来，洞是向下斜挖的，拐弯的地方最深，也最高最大，人可半蹲着站起来，三四个人挤在一块儿不成问题。

两只小喇叭还在洞口喊我，我一声不响，把田鸡往外一扔，大喊一声：“妖怪来啦。”

田鸡扔在老鼠精的脸上，他吓得跌到在地上。我哈哈笑着钻出来。

路路一见我出来，竖起大拇指：“英雄，探险英雄！我下次写作文一定写你。”瞧这臭嘴！

当我把里面的情景一说，他们有点半信半疑。我领他们进去看了一遍，回到洞口，文学家路路又诗兴大发：“啊！恐怖的洞。你什么也没有，可为什么要张着阴森森的嘴…”

路路说着喊着，眉头拧成了疙瘩，下对我说：“里面什么也没有，可为啥用铁板盖着？这个洞挖来干啥？”

他的为什么是全班闻名的，常受到老师的表扬。不过这几个为什么我也想到了，但回答不出。

路路边踱步边分析一一这样子有点象电影里的大首长，“人家山区，有了宝物总往山洞里藏，基督山伯爵是在山洞里发现金银财宝的，阿里巴巴也是在山洞里得到宝物的，《七劍下天山》里也有一段写山洞藏有宝物的…我们这里是平原，有了宝物没处藏，就挖个洞…再盖上铁板，填上烂泥，神不知，鬼不觉的。对，这个洞肯定是藏宝物的。”

张斌一拍大腿：“对呀，李家宅里有好几家大地主，听我奶奶说，他们钱多得可用麻袋装，他们的钱肯定用不完，把银元、金条之类的东西藏在这里。”

我兴致勃发：“那我们去挖出来。”

张斌眉头一皱说：“到哪儿去挖呢？”

路路满有把握地说：“宝物总是藏在尽头。说不定他们把宝物放进去后，用松烂泥填塞了，对，从那往里挖，准能挖得到。”

张斌自告奋勇地去拿来了小铲、蜡烛。小铲的样子有点象解放军埋地雷用的那种铲。

我抓过小铲就想进去挖，被路路一把抓住，他问：“挖到了金银财宝怎么办？”

张斌抢着说：“去换钱，造房子。”他家楼房还没升上去，就是缺钱。

“不行，”路路分析说，“去换钱，李家的人知道怎么办？再说乱卖金银是要吃官司的。”

我说：“把它交给国家不就得了。”

路路高兴地说：“说得对，不愧是英雄。交给国家，受表扬，戴大红花，还可以得奖品。那时，我们三个走在路上，人们见了二定会说：‘瞧，这三个少先队员思想多好，挖到金银财宝交给国家，不愧是--一-”

“得了得了，东西还没挖到，先说起梦话来了。”我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下到洞里拿铁铲挖，张斌举着蜡烛，路路在后面助威：

“对，就这样挖，加油，用劲。”

正挖着，小铲猛地跳了一下，碰到一样硬的东西。挖起来一看，是一块紫红色的东西，有手掌那么大，沉甸甸 的。张斌第一个叫起来：“是黄金。”路路得意地说：“我分析得不错吧，这里果然有宝物。”

回到洞口，我们仔细看着这块“黄金”，不太象。路路凑近“黄金”，端详了好一会儿，有点扫兴地说：“这是一块生了锈的铁片，象是煤铲上的。”

张斌有点不相信地说：“洞里看上去怎么真象黄金？”

我笑骂道：“那是你想黄金想疯了。”

不管怎样说，铁片的发现给了我们巨大的鼓舞。我们又满怀信心地挖起来。

下面的土很坚，还有竹鞭，挖了一会就热得出汗。我们轮流挖。松土越来越多，宝物却还是不见影踪。

回到洞口休息时，路路喘着气说：“怪了，项端没有，那松泥是派啥用场的？会不会是他们排的迷魂阵，真正的宝物是藏在拐弯的南边。”

我说：“休息一会儿，先找准地方再挖。”

路路以为有理，拿着蜡烛分析去了。

太阳已经偏西，虽然还很明亮，却没有中午那么暖和了。竹叶在头上“沙沙”响着，仿佛在向蓝天诉说着我们的发现。

张斌玩弄着菜花田鸡。田鸡的皮已经发青。

我说：“快把它送到洞里去吧，要不，它要死了，多可惜。”

“云岗，云岗，你妈在找你，你在竹园里干吗？”

陈军喊着从大路上跑来。他是我的邻居，在读初中。

我对他神秘地说：“我们发现了宝洞，正在挖宝物，你也来参加吧。”

“哈哈-一---”他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宝洞个屁，那是防空洞，当年备战备荒时我爸爸他们挖的。哈哈，遮上块铁板，是怕小孩掉下去。想得宝物，滑雪衫变成了烂泥衫，真亏你们想得出，哈哈一一-一一”

啊！原来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