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菜

老孙的恶梦被定时的手机铃声震醒。七点到了，该起床了，这是老孙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往常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是到公园里打太极，但今天让位于买菜，冰箱里已没有存货，再不买就只能吃酱油汤了。

新冠疫情已两年了，老孙夫妻既没有打疫苗，也没有被感染，被邻居称为天之骄子。两年来，老孙已习惯于戴口罩，封控 ，居家不出门 ，外出回来或取快递后洗手消毒。老孙知道稍有疏忽可能酿成大错，甚至丢命——这样的例子太多了。谁知清零政策大变，全面放开，感染者铺天盖地，楼上楼下二十多户已有五六人发病，送院的两人生死未卜。老孙紧张了，现在自由流动了，谁有病谁无病谁也不知道，也可能人人带菌有病，是最危险的时刻。做梦感染了，躺在急救室里抢救，徐老师抓着他的手哭喊着不让他走——现在老孙的眼角还是湿漉漉的。

        老孙把所有的防护手段全部用上了——穿上了藏青色滑雪衫，戴上了大白医用口罩，戴上了掐丝珐琅眼镜，戴上了黑色薄手套。在镜子里照照，只有那标志性的分头露在外面，其它全都裹了起来，样子有点滑稽，但老孙感到满意和安全，就拿了两根牙签出了门。

        老孙住在九楼，一进电梯就看到十一楼的小王已在里面，也是全副武装，朝老孙微微点头，老孙想用牙签点按钮，小王的戴手套的手已经按上了。于是小王站在东边看着按钮，老孙站在西边，扭着头看墙面。电梯来到七楼，那个女汉子模样的姑娘噔噔走了进来，大概是看到两个全副武装的人，有点反感，横了一眼，眉头皱了皱，头朝向了天花板。电梯到了五楼又进了一人，是个胖墩墩的男孩，他阳光灿烂的“哈啰”打招呼，但没人理他，只好讪讪地等电梯下到底层。

出了小区就是南桥路，来来往往的人车很多。老孙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年轻人大多不戴口罩，嘻嘻哈哈，无所顾忌，开放无疑是解放，压抑了多时的情绪在路上也宣泄，对他们来说新冠感染比感冒轻，许多人都没有感觉；老年人大多戴口罩，尽管有戴的不规整的，两个鼻孔裸在口罩外的，也有的嘴巴鼻孔都露在口罩外，抽着烟走路。像老孙这样全副武装的也大有人在，老孙为看到同类项而感到欣慰。年轻人的嘻哈，无疑是在喷洒病毒，不戴口罩的人可能已经感染过了，有了抗体。老孙尽量避开嘻哈说话的年轻人和不戴口罩的人，但全副武装的人也得避开，说不定是感染正在发病的人。老孙感到防感染的压力比山大，危险把他包围了，随时会降临到他身上。他的步伐有点沉，压抑使他的呼吸有点急促。正在这时，走在他前面的一个阿姨模样的女人忽然擤了擤鼻子，扭头朝绿化带里吐了两口痰。天呐，有病的女人，老孙离她那么近，赶紧慢下脚步，几乎不走了，让女人的身影越来越远。然而，没等老孙放下心来，后面响起两声雷鸣般的喷嚏声。老孙一看前后夹击，情况不妙，怎么这么倒霉，只得赶紧往前走。前面的有病的女人越来越近，后面打喷嚏的那男人也越来越近，怎么办呢？老孙想着是不是跑到马路的那边，逆向走，躲避前后的病毒，以及可能对他造成的伤害。正在这时，前面的女人拐向了曙光路。

曙光路是小区外连接南桥路和城南路的小道，只容得下一辆车子通行，如果一辆车子在行走，对面的车辆必须找一相对开阔的路段让路，大家都不让，只能是堵车。所以，这里堵车时常发生。但堵车不影响行人行走。老孙到城南路买菜经常走曙光路。曙光路城南路口经常有附近的农民摆摊卖新鲜的蔬菜，到东都菜场前可以先看看行情。但今天不行了，老孙要避开那个带病毒的女人，只能沿着南桥路继续往前走，到前面川黄路再转到城南路，直接到东都买菜。没有了前面的阻挡，老孙步子快了许多，跟后面打喷嚏的男子保持了相同的距离。老孙在注意后面男子距离时惊喜的发现后面男子也在曙光路拐弯了。老孙有一种甩掉追敌，突出重围的感觉，心里一阵高兴，嘴里哼起了运动员进行曲，等等等等——等等——

才高兴一会儿，新的情况又出现了。对面走来一个彪形大汉，穿着运动服，带着口罩，右手托着手机，眼睛紧盯着手机看；左手托着两个程亮的钢球，手指不停转动着，钢球的亮光在手指间变动，身子一惦一惦着向他走来，挡住了他的路。这人老孙是知道的，早上早锻炼，总能见到他的身影，虽没有打过招呼，也算是老熟人了。老孙搞不明白的是他怎么逆向行走，照直走来，非撞到一块不可，而老孙没有让他的道理。越走越近，就在老孙准备自动变让的时候.他突然拐下马路.避开老孙.绕了一个圈.在老孙身后又上了人行道。尽管他专注于手机上的信息.但还是注意避让。

老孙松了一口气，继续前行，来到城南路菜场。

路的两边都有摆摊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老孙很中意一老太叫卖的蓬花菜，绿茵茵，嫩嫩的，清炒出来很对他们夫妻俩的胃口。可是仔细一看，老太没带口罩，叫喊时那缺牙的嘴里不时有吐沫喷出，眼前的菜不知有多少吐沫飘在上面，如果老太是新冠带菌者，蓬花菜就成了新冠菜。老孙放弃了购买的欲望，默默继续往前走，他从眼角看见了老太失望的神态。

前面是一家超市，品种比较多，而且大部分是小包装的，营业员也都戴着口罩，比较符合老孙的采购标准。过去，老孙在这里买的比较多。可是今天这里的顾客也多，戴口罩的不戴口罩的都有，而且有的挑挑拣拣，很大部分都被摸过。老孙皱皱眉头，进不进去有点犹豫。如果不进去，哪里能找到没被顾客摸过的菜品呢？老孙还是选择冒险进去。不过老孙在挑选的时候，尽可能选择藏在下面的菜品，有的尽管不太理想，但比摸过的要安全些，也算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前面中间是点心摊，老孙对那个小包装的酥饼很喜欢，什么凤梨、芝麻、绿豆、花生品种很多，他撕了个塑料袋，每个品种都抓了些。傍边有个满头白发的老太抓着个酥饼看不清是什么品种，喃喃自语，一副很无奈的样子。老孙不戴眼镜估计也是看不清的，看她戴着口罩，于是动了恻隐之心，对她说这是凤梨，这是芝麻。老太也真是的，见有人帮她看就抓住机会，抓一个让老孙念给她听，抓一个让老孙念给她听，老孙想走也不好意思走，毕竟助人为乐嘛。可是突然间老太“哈嚏”一下，把老孙吓了一大跳，他顷刻间撒手跑了。

走出超市门口，老孙来到海鲜市场，在已购的菜品中还缺鲜鱼。他们喜欢吃活杀的鲈鱼。卖鲈鱼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笑脸像一朵花，那朗朗的笑声荡人心田，尽管她也没戴口罩，但老孙似乎没有把她同新冠病毒联系起来。她也认识老孙，或许老孙经常买活杀鲈鱼是这里的常客，一见老孙的手势立马就网了一条一斤左右的鲈鱼，操杀起来。鲈鱼在她手里就像在揉面团，一会就收拾得干干净净，可以马上下锅烹饪。老孙两手张着一个塑料袋，等着小姑娘把鱼放进去，把钱从支付宝转给她，没有一丁点接触，整个过程相当默契，像练习过一样。老孙满意地朝她点点头，在小姑娘再见的笑声中，结束了买菜任务，朝曙光路口走去。

拐角处，老孙突然听到，“大哥也在买菜？”，抬头一看是老二、老三，弟兄两个一块去买菜。

老孙点点头，问道：“你们怎么样，有没有中招？”

老二高兴的说道，全家都感染了，都像感冒。孙子最轻，一天就好了。他最重，嗓子像刀割，有咳嗽有痰，吃了三天莲花清温胶囊也好了。

一听全家感染，老孙不觉后退了两步，有点紧张。他正站在下风头，老二说话，吐沫很容易飘过来，病毒可不分亲疏远近，一旦感染照样要命。

还没等老三开口，老孙就急急忙忙和他们告辞了。不用说老三外面交际广，感染是必然的，当然感染后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他面对感染过的两兄弟，被感染的风险升到了极限，即使有再多的话要说，也只能等以后了。现在避开飞沫、避开感染源是第一位的，亲情也要为防感染让路。老孙边走边想着回去以后立马要做的三件事：

一是洗手，用消毒液把手部彻彻底底洗一遍，要把可能残留在皮肤上的飞沫、病毒清除干净，不留死角；

二是把浑身上下的所有着装都扔进洗衣机，加洗衣液、加消毒液，清洗时间增加一倍；

三是把买的菜品点心都放在阳台上喷洒两次消毒液，再在阳光下晒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