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桥旧事

巷口那盏昏黄的路灯又亮了，像一枚温润的琥珀，将整条街巷都浸润在暖色的光晕里。一转眼，离开90年代单位在成都建的四川分厂已近三十年了。可我，依然记得簇桥的夜晚，记得那些在麻辣烫摊前氤氲的烟火气。

那时的簇桥还带着几分乡野的质朴，位于川藏公路起点的国道蜿蜒曲折，两旁是低矮的瓦房。清晨，卖豆花、抄手、锅盔和担担面的吆喝声总是第一个划破晨雾，接着是油条摊上滋滋的响声，还有茶馆里此起彼伏的麻将声。街角的理发店门口挂着红白蓝三色的旋转灯柱，老师傅手里的推子咔嚓咔嚓，像是在为时光剪影。

最难忘的是镇西头国道边那家麻辣烫。老板娘是个爽利的成都女人，总系着一条褪了色的围裙。她的摊子很简单，一口大铁锅，几排竹签子，却总能让整条街都飘着诱人的香气。傍晚时分，附近的工人、学生、街坊都会聚在这里，围坐在矮桌前，就着昏黄的灯光，一边吃一边聊。竹签子在锅里起起落落，溅起的汤汁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像是撒落的星星。

记得常来的一位老裁缝，总是带着他的搪瓷缸子，里面泡着浓浓的茉莉花茶。他说这茶能解辣，可每次还是被辣得直抽气，却偏要选最辣的锅底。还有对面中学的几个学生，总是凑钱合吃一份，你一口我一口，辣得直吐舌头也不肯停下。老板娘常说："慢慢吃，莫着急，锅里还有。"四川乡音听着暖心，仿佛连麻辣烫都多了几分温情。

那儿的生活节奏很慢，慢得能听见时光流淌的声音。街坊们会在傍晚搬出竹椅，坐在门前纳凉。老人们摇着蒲扇，说着陈年旧事，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嬉戏，笑声清脆。偶尔有自行车铃铛叮铃铃地响过，惊起几只觅食的麻雀。

如今想来，簇桥的安逸不仅在于它的慢，更在于那份淳朴的人情味。街坊邻居之间没有太多客套，借个酱油、搭把手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记得有次下大雨，我去市里的车管所办事，家住镇上的老厂长硬是撑着油纸伞等在公交车站，给我送伞，说怕我淋着。那把伞至今依然会从记忆深处跃然而出，总让我想起那个雨天的温暖。

几年前，带着女儿故地重游，如今簇桥早已变了模样。巷子里青石板路换成了柏油马路，低矮的瓦房被高楼取代，连那家麻辣烫也不见了踪影。只有巷口那棵老槐树还在，枝干更加虬曲，树冠却愈发茂盛。站在树下，恍惚间又闻到了麻辣烫的香气，听到了街坊们的说笑声。

时光荏苒，簇桥的旧时光就像那锅麻辣烫，有滋有味，令人回味。那些简单而温暖的片段，早已在记忆里酿成了醇厚的老酒，愈久弥香。如今的城市霓虹闪烁，却再也找不回那份质朴的烟火气。唯有在梦里，我还能看见那盏昏黄的路灯，照亮着簇桥的夜晚，照亮着那段青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