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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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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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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埂星辰

肥西上派镇的午后,阳光穿过丽景湖的柳梢,洒在红砂岩浮雕上。一群老人正在石雕旁下棋,他们的身后,浮雕中的原始人正弯腰制陶、执矛狩猎。棋落枰响的瞬间,四千五百年的时光在此叠合——这便是古埂遗址的奇妙之处:考古学的深奥与市井生活的烟火,竟在同一片土地上共生共长。

 1983年考古队的铁锹第一次破开土层时,翻出的不仅是夹砂红陶碎片,更是一段被遗忘的文明密码。那些双孔石刀上的磨痕,或许还残留着巢湖流域先民的指纹;鸟首耳罐的曲线里,凝固着某个母亲汲水时的倒影。最令人神往的是那座经火烤硬的长方形房址,灶旁散落的陶鼎陶豆,仿佛主人刚刚出门狩猎,柴火余温未散。这种生活现场的真实感,让冰冷的考古报告突然有了呼吸。

 遗址的文化分层恰如文明生长的年轮。早期质朴的红陶,中期绚丽的彩陶,晚期典雅的黑陶,仿佛一个文明从童年走向成熟的三部曲。更妙的是这里兼具龙山文化与良渚文化的特征——淮河流域的先民们早已懂得兼收并蓄,在长江与黄河文明的碰撞中熔铸出自己的面貌。这种包容性,或许早已深植于肥西的文化基因之中。

想起肥西历史上著名的“巢伯来朝”典故,周朝时巢伯渡沣水朝见天子,展现的正是这种开放交流的姿态。而古埂先民们何尝不是如此?他们制作的花纹陶球沿着水道交换,石锛的技艺在部落间传播,文明的星火就这样在江淮大地悄然蔓延。

 如今的古埂公园设计颇具深意:市民广场的舞步踏在远古房址之上,儿童的笑声掠过曾出土陶鼎的土层。这种古今交融并非冒犯,反而是一种珍贵的文明对话。当老人指着浮雕给孙儿讲解先民制陶的故事,当年轻人在博物馆橱窗前辨认陶器纹样,四千年的时光突然变得可触可感。文物保护与市民休闲的完美结合,让考古学从学术期刊走进了日常生活。

 漫步公园,常看见这样的场景:考古探方标志牌旁,有妇人晾晒着干菜;展示出土文物拓片的画廊前,老者们摆开棋局。那些石斧陶鼎的复制品,被孩子们当作捉迷藏的掩体——文明的血脉,不正是在这样不经意的日常中传承的吗?

 夕阳西下时,浮雕上的先民剪影渐渐融入暮色。忽然懂得遗址命名为“古埂”的深意:这土埂不仅是地理上的高台,更是时间中的阶梯,连接着远古与当下。那些陶片上凝固的指纹,与今日触摸浮雕的手指,隔着千年却共享着同一片土地的温度。

 离公园不远处,上派镇的老街飘起炊烟,新修的马路车流如织。现代生活的喧嚣与远古文明的寂静在此和谐共存,恰如遗址中红陶与黑陶的层叠交融。或许真正的文明传承,不在于将文物供奉在神坛,而让先民的生活智慧继续流淌在当代人的血脉里——就像古埂公园里那盘未下完的棋,四千年前房址中的灶火,依然温暖着今天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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