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工地的忙碌如细密的针脚,在生活的布帛上织出密密麻麻的纹理。在那忙碌的罅隙中,终于迎来了难得的两日休憩。未作丝毫迟疑,我的心便如归巢的倦鸟,飞向那片魂牵梦绕之地——白云湖。
我驾车疾驰在济青高速北线,窗外的风景如快速切换的幻灯片。即便电话铃声依旧在耳边此起彼伏,可我的心情却宛如挣脱牢笼的飞鸟,出奇地畅快。我仿佛将那素日里繁重的工作,都遗落在了身后那繁华喧嚣的城市。
当车子转向云湖南路,车行道两侧的老柳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绿色好的正是时候,如青春的少年,蓬勃而充满朝气。碧叶舒展,宛如少年舒展的双臂;秀发垂丝,调皮地吐出穗子,似少年纯真的笑容。我穿行其间,若那初着新衣的少年,清秀明俊,眼眸中满是澄澈的光芒。
世人大多喜欢把柳比作柔美女子,而在我眼中,柳树更像是风度翩翩的男子。修长的柳条自然垂落,当风紧时,它便附和风的韵律翩翩起舞,宛如君子在乱世中从容应对;当风止时,它又能安定地放低所有柳条,立时恢复安稳状态,恰似君子在宁静中坚守本心。柳,柔软中带着刚劲,既能附和风的节奏,也能迎合暖阳的轻抚。它身处尘世,沾染了岁月的风尘,却依旧安稳地保持着向下的姿态,如温润如玉的君子,内敛而又深沉。柳树作为济南的市树,或许每个济南人或多或少都沾染了柳的气质,圆润而包容,善利万物而不争。
沿着导向牌转下引湖路,我行驶在柳荫大道上,刻意放慢了车速。我打开所有车窗,风如灵动的精灵般吹进来,撩过我的发梢。那清甜的空气,如一泓清泉,洗净了我心中的尘埃,让我忘却了所有的烦恼。
在湖区管理办公室门前的小花园,春色已悄然步入尾声。林花大多已凋谢,只留下残红点点。偶有几朵晚发芽的花儿,也被新发的绿叶蹭去了艳色。然而,绿意却盈满了枝头,微风轻拂,新叶翻动,如潺潺的泉水无声涌动,满是流动的生命力,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轮回与不息。
越是靠近湖,我的心便越是安宁,仿佛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我内心的褶皱。我在湖心桥附近驻车,支起旅行桌椅,摆上简易茶具,沏上一杯清茶。每当我伫立在湖边,湖便如一位宽厚的长者,默默地收纳我积压已久的坏情绪。无需言语,它主动与我交换心绪,用那平静的湖水抚慰我的心灵。
静坐湖畔,眼前是碧水蓝天,绿柳新苇,一派生机蓬勃的景象。只有近岸处,残荷依旧倔强地挺立着。哪怕春风已剪除了多半残叶,荷梗依然执拗地立在那里。它似乎在独自回忆着往昔的芳华旧梦,又似乎在时刻告诫众人,谁才是这片湖最得意的代言人。它让我明白,即便生命走到了尽头,也要保留一份倔强与尊严。
去年秋末,主湖区孤岛、环湖夹岸小径的柳树经历了人工修剪,卸去了所有枝干。今年再临湖畔,湖水宛如灵动的乐章,湖面开阔,阳光尽情地洒在一湖春水上,粼粼光影随着翻腾的微小风浪波动,尽是说不尽的放松与惬意。此时,我愿意张开怀抱,拥抱这整个湖的春天。我举起手中的茶杯,半饮春风,半饮日色,饮下这修补灵魂的湖光水韵。
每次回家得空,我或是独自,或是带着妻子,开车绕湖堤转一圈,这已然成为一种习惯。少年时,我每个暑假都在湖水里度过,那时候,我费劲一天的力气都跑不出围湖的南北大坝。而如今,开车转上一圈用不了半个小时。时光流转,我们都在岁月的长河中悄然改变。曾经,我们如叛逆的小马驹,总想离开那个温暖的家;而当我们自以为是大人时,却又总想回到当初拼命逃离的那个湖,回到湖北面青云河穿村而过的小村落,回到那最初的宁静与纯真。
四月的白云湖,景色正美。英英白云悠悠地飘来,与我一同安然落于湖中。此刻,我无需落地生根,只需沉醉在这湖光山色中,让心灵得到片刻的栖息与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