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至,又到了赴白云湖景之约的时刻。下班后,我沿着高速,如奔赴一场浪漫之约般匆匆前往。当车绕过那座由大书法家舒同先生题有“白云湖”的汉白玉砌成的牌坊,堤坝路两旁的老柳树便缓缓映入眼帘。
它们慵懒地舒展着腰身,像是在尽情享受着傍晚那金黄日色的轻抚,无忧无虑地在风中轻轻摇曳。树干笔直地挺立着,皱巴巴的树皮像是被初夏微雨注入了生机,变得更加油亮,柳丝蓬乱地散开,浓郁的绿色肆意蔓延,与去年相比虽绿的毫无新意,仍倍感慰藉。
我放慢车速,如同去会见一位位久别重逢的老友,向这些看老了岁月的陈年柳友颔首示意。可它们却像调皮的孩子,故意侧身躲开,任由那一抹抹金色的光线透过柳叶的罅隙,如灵动的精灵,扰乱我归家似的急切思绪。我无奈又欣然地再次放慢车速,打开车窗,让那残阳的余晖尽情地洒入车内。光影在车内斑驳交错,在这一瞬间,我仿佛从未离开过白云湖,它一直就在我的心间。
车内的冷风悠悠地吹向坝底,柳梢轻轻晃动,叶片翻转着露出白色的背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在低声细语。我关掉了音乐,就这样静静地听着柳叶的絮叨,那是一种归来后的讲不完相思,还带着新媳妇一般的幽怨。
车短暂停在湖心桥南侧的小广场处。我站在湖畔,风从湖面徐徐吹来,带着湖水的清凉与润泽。眼前,柳树、芦苇和水面上撑起的莲叶由近及远铺展开来,满目的碧色如同一块巨大的翡翠,将整个湖都染成了绿色的世界。极目远眺,水面开阔无垠,那一轮夕阳仿佛是被天空遗落,掉进了湖里。泱泱的水面上,金色的波光如同鱼鳞闪耀,空中丝丝游云,三三两两飘落在这金色的水面上,隐匿在那晕染了整个西侧湖区的光辉之中。
脚下,承载着往昔的回忆。曾经,发小的家就在此处开着渔家乐。旧时的暑假,他常常会在柳树下摆上莲蓬、荷花等湖产来吸引游客,在就餐前还会送上一壶自家晾晒的荷叶茶,那清新的茶香仿佛还在鼻尖萦绕。为了方便采撷莲叶,他家屋后还砌了通往湖畔的台阶。如今,临舍的房子已经拆除多年,台阶也被芦苇渐渐埋没,坚韧的草虬冲破了砖缝间看似坚不可摧的水泥。这是自然的力量,它包容着一切,即使是那些曾经以湖为生却又放弃渔业的人们,也依然能让他们重新回归到这片野性的怀抱。落日渐渐西斜,水乡在暮色中更显宁静。
相较于湖西的热闹,东边的湖就显得单调了许多,入目之处尽是些稚气未脱的莲叶,碧色绵延直至天际。有的小荷才刚刚露出卷曲的叶子,如羞涩的少女初露芳华;有的则舒展着如同玉盘般的叶片,悬浮于水面之上;还有的刚刚从水下冒出头来,撑起一把把翠伞。自从退渔还湖之后,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少了人为的干预,莲叶的面积早已覆盖了整个浅水区。莲叶田田,绿意满盈,若是逢着风定的黄昏,那绿波仿若与时光一同静止,暮光定然会铺就出一条光阴溯流的通道,通往那整个夏天都沉浸在湖里的童年时光。自六月起,随着夏日渐深,莲梗变得壮硕起来,莲叶碧绿得如同墨色一般。湖上那万亩红莲依次绽放,仿佛一夜之间,那莲红便会将整个湖面染成一片火红。
总有故人的回忆难以安放,也总有新人来感受这片湖的新的故事。只要湖还在,湖畔的故事就如同那生生不息的湖水,永远都会有人传承下去。这湖,不仅是一片风景,更是一部活着的历史,承载着无数人的情感与记忆,在岁月的长河中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