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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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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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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光又开

“你看,外面下雪了。”我正在读莫言的《不被大风吹倒》,听见母亲说。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腿上盖了毛毯。室内22度的温度,母亲依旧觉得冷。已进耄耋之年,就像这多变的气候,不知道下一个春天能不能如约而至。

我起了身去看,外面雪正在往下撒,与印象和期盼中的鹅毛迥然相异,这次的雪太小了,只是在松树上落了薄薄的一层,且不均匀,倒衬托得松树更加地青翠。马路上的雪早已不见,雪一着地,便被大地的热情融化在自己的怀抱之中。大地,本是雪的子宫;雪,原本是大地的子女。这次好,母亲终于和子女拥抱在了一起,再也不能分开。我想,这场小雪是回到大地过年来了。要不,她怎么会早不来,晚不到,偏偏在离春节还有三天的时候来了呢。定是在天上耐不住了寂寞,她诚然是过年来了。

“这雪,不像是雪,倒像是老天爷撒的白面粉一般。”我回应着母亲。

外面雪不大,风也不卷。称呼她是雪,似乎是辜负了“场”这个量词。因为太小,太粉,太婉约了。盼了一年了,我想象中的大雪应是冰花六如飘如鹅毛,玉树琼枝,纯洁了世界。比之今日之雪,似是老烧之于黄酒,醉茶之于白开,满汉全席之于白菜。不烈,不浓,不香。

转瞬之间,那场号称为雪的天象,便倏尔不见的踪迹。她可能觉得自己太小了,辜负了世人的期望,于是便自己悄悄地藏了起来。满腔的热恋突然少了另一半,顿时令人更加地干渴和枯燥。这雪还不如不下的好,她就像阮籍的《思旧赋》,刚刚开了头,却又戛然,实在是令人无趣得很。

松树上还残留了些许的小雪,仿佛扮了雪夜晚归的人。可这满身的绿色原也不像。孩子们早已迫不及待地来到了空地上。他们有备而来,胶鞋,手套,帽子,羽绒服,一个个做足了功课。一个个仰了脸,似乎是在和上天瞪着眼,那满脸的神情是兴奋还是不服气,一时也辨识不清。抬了手,接了雪,似乎是在和上天角力。这场和小雪的比赛,结局是清晰的,没有任何悬念的。孩子们太热情了,他们咧开嘴巴笑了,是笑雪花吝啬,还是欺负了上天的软弱,我们不得而知,但看到孩子们高兴,也就随着高兴了起来。这年味,似乎是有了那么的一丢丢。说心里话,正在奔六的我,并不喜欢春节了。

但内心的渴望还是透过了眸子,影射在了外面的花园里。一星点的黄似乎是爆炸的闪光,投在了我的眸子上。我的大脑在飞速地旋转,我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因为刚才的读书而花了,便使劲地搓了几下眼睛,定睛去看。不由得惊叫起来,天哪,那是迎春花的小花苞?!我看到母亲的目光充满了惊诧。

我是知道的。迎春花属于春天,但它的花期一般最早是在每年的2月间。或许是今年太暖和了,让迎春花的花信不准了。

对于迎春花,我并不陌生。父亲在世的时候,晚年喜欢侍弄一些花花草草的。他的花草都是一些不花钱就能要到且名号不响的品种。

“这养花和养人一样,那些常见的泼辣的好养活,活得久。”父亲说。

每每入冬移花之前,父亲总是在盆栽的土壤中放入一些自己做的基肥。至于量,则是凭了多年的感觉。这么多年,父亲施的花肥没有出现过花不开的情况,他的感觉应该是对的。父亲的手感,如同卖油翁的滴油穿钱。

盆栽搬入了老屋内最里边,为防万一,父亲还给它套上一层塑料的保温膜,并尽量提高了老屋的室温。一个小小的炉子,无论父亲怎样侍弄,火炉的温度也难以超过15度。父亲说,这个温度正好,正合适迎春花开放。花期前,父亲每每低下头去观察土壤的墒情,会酌情浇水几次不等。他还会拿了剪子,不定期修剪迎春花的花形。父亲说,迎春花的生长力很强,修剪后不会影响它的成长。那个时候,我脑海中都是满园春色,并没有刻意地去想父亲的话,现在回想起来,父亲说的似乎是话中有话,有深究的必要了。

我彳亍着,在惊疑中下楼去看。

这是一棵株高在30厘米左右的迎春花。复叶对生,叶子卵形,花单依附于枝条之上。虽处大寒时节,但迎春花的花单已现出那肉眼难辨的米黄,数量不多,仅有几粒。它太渺小了,怪不得我在楼上凝了十二分的眼力,也难以确认。我迅速地脑补了她的将来:迎春花的花朵会陆续开放,色金黄,花瓣五片,花蕊长直,外染红晕,花期长达三个月,然后长出绿叶,有清香。

迎春花的栽培历史,可以追溯到唐代。唐代白居易的《代迎春花召刘郎中》和宋代韩琦的《中书东厅迎春》诗,对其均有记载。或描绘其形:迎春花在早春时节悄然绽放的景象;或蓦写其神,状其淡雅,清香独钟。无玫瑰之艳,无百合之浓,无桃花之娇,无杏花之白;但有,春风中的摇曳生姿,带给人世的春意和希望,独特的魅力和深厚的内涵,诱惑世人的目光和心灵的妩媚。更兼那傲雪斗寒,却是硬汉之气不输梅花。

中国的文人不会怠慢了能报春息的迎春花,中国的诗词也不会容纳不了其灼灼其华。

“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唐代白居易在《玩迎春花赠杨郎中》这样说。金色花蕊,翠绿萼片,料峭春风,迎春独艳。

“秾李繁桃刮眼明,东风先人九重城;黄花翠蔓无人愿,浪得迎春世上名。”宋代刘敞这样描写《迎春花》。桃李稼丽,迎春绽放,花蕊金色,萼片翠绿,并非浪得虚名,实乃实至名归。

诗人们缘起迎春花的早开特性,借此表达对春天的期盼和喜悦,表现诗人们对春天的热爱和赞美,慨感对生命的复苏与美好。迎春花之美不仅在其表,更在其蕴含的文化意义和情感价值。

可能我太心急了,迎春花在我面前次弟绽放。

花朵鹅黄,像个小喇叭,依偎在纤细的枝条上,是渴睡的孩童依偎在母亲怀抱。枝条从根到梢,由粗渐细,深绿变嫩绿,一条条垂了腰身。盛开的花瓣舒展着,把枝条藏在了自己的花后。

花中的草根,无论是寄人花篱,还是托身盆栽,抑或是寂寞于路边、沟渠,一样地蓬勃生长,一般地热烈开放,一如地潇洒自在。

谁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是迎春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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