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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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静静地躺在了山颠之上，看上去有些慵懒，赖在那里不肯挪步。蔚蓝的天幕之下，几朵云淡淡地，围在了月儿周围，似乎是孩子缠了母亲。月光照下来，是渴睡人的眼，不算是朗照，天地之间一切都朦胧一片。山峦，原野，沟壑，阡陌都像是浮在大海上的岛屿，水中的浮萍一般，在雾气中起伏不定。
翠翠脱下了早已湿透的汗衫，换了一件白白净净的外套，掩了门出去。
大学毕业后，翠翠就毅然决然地回到了故乡。其实，她是有机会留在大山之外的。在大学里，她学的是农业管理和农业生产的专业。在大二的时候，她又辅修了市场营销专业。毕业前夕，翠翠像绝大多数的同学一样，四处寄送了简历。政府组织的大学生就业招聘会，她也去参加了几场，投送了一些简历，已经和几家农技企业签订了就业意向协议书。只等她最后做了选择，就可以去农企上班了。
“在国家振兴农村的战略下，我就不信在农村创不出一番天地。”翠翠心里想。
远处的花翠山接连成片，似是千军万马在潜伏，比往日更显雄伟。连同花翠山也来壮她的行色，翠翠顿时感到了心跳有些加速，她不觉加快了脚步，大步走向村委院。
据村志记录，花翠村依山而名。早年，先人们来到这里，看到花翠山横卧北面，山势雄拔，山南花翠河逶迤而过。更兼山清水翠，繁花似锦，便觉是个宜居的世外桃源，于是便在二者之间定居了下来。
山村的村委其貌不扬，这是上世纪80年代盖的三间瓦房。别看现在不算咋地，可要是放在当时，那可是轰动周围的所在。
“花翠村盖了三间瓦房，你知道吗？”邻村有人打听。
“听说了，这得花多少钱？”有人应道。
“他们村里换了一个支书，姓花，你知道吗？”
“怎么会不知道。支书姓花，名佩茗。早先在外地自己做买卖，挣了钱回老家当了支书。”
“挣了钱，还回来干啥？花翠村穷的叮当响，兜里的钱都比脸干净。”
“别看花佩茗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听人说，干事可有韧劲了，啥困难也难不出他。”
……
村委里还亮着灯，灯泡大约是15瓦的，照得四周昏黄。八月的山间，夜晚本应凉快得很，可今天晚上，翠翠还是有些心热。她似乎有一种有劲使不出的憋屈和挣扎。
“爷爷，你怎么来了？”翠翠看到八十多岁的爷爷花佩茗坐在村委的正位上，她有些惊讶。花佩茗浅浅一笑，算是应了孙女的问询。
“山里的路高高低低的，夜里不好走，你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利索。”翠翠关切地说。四十年前，自从爷爷回村干了村支书，村里的村容村貌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村里的底子薄，爷爷自掏腰包，给村里硬化了部分路面，又带领村里的干部和党员，从山上自采石头自凿路石，奋战了一年多，才全部地完成了花翠村的路面修治。从此，花翠村的村民再也不怕下雨时的雨水往外纵横，化雪时的泥泞不堪。
可一个不能改变的事实是，近20年来，村里的年轻人不断地走出山村，村里的年轻人一天少似一天，一年少似一年。村里的地本来就不多，除了沿着花翠山的那整片地块以外，其他的都是零零散散地棋布在村子四周。山上的地块更是小得可怜，有的仅能种下几棵地瓜或者玉米。每每收获的时候，也是镰割肩扛，用不上机械，村子的发展受约于地理，眼看着与山外面的村子差距越来越大，作为老支书的花佩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不听说村里要讨论村子发展，他放心不下，急急地赶了来。
“今天老支书也来了，要大家来，为了是讨论花翠山的发展前景。”现任村支书花德山开门见山，“大家都知道，我们村的地理情况和村情现状。大家都是自己人，也都关切村情村展，大家有啥说啥，没有对错。”
“现在大形势在这摆着，我们村里的土地使用情况，大家也清楚。今天晚上请来的除了支书和我，其他的都是村里的年青人。年青人头脑活络，一定能为花翠山发展想出一条路来。刚才咱们的村书记说了，话无对错，你们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莫要有顾虑。定了路子，我第一个双手支持。”老支书花佩茗也紧接着表了态。
“现在的国家政策好，我们要顺势才能有为。我觉得要吃透了国家文件政府的精神，才能定准路子。”花欲燃心直口快第一个发了言。
“对，我同意欲燃的看法，要做事，先探好路才行，方向不能错。”花雪梅附议道。
“可是，在符合党的政策前提下，我们村的发展还要符合了村里实际，才有操作性。”刘跃进也开了口，“只有适合村情的路子，才能行得通，走得远。”
“我赞成刘哥的意见。”花翠翠行事稳重，才听了几个同龄人的发言后，她也开了口。花佩茗抬起了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女，在等待她的下文。
“现在国家的政策很明朗，周围的村子也都行动起来了。一市亩国家补贴六万块，我们村也在考虑这个补贴标准。另外，结合我们村的村情，我们还可以有其它方面的补偿方式。”翠翠还在思考之中。花佩茗没有等到孙女的下文，他听到了是现任支书花德山的话。
“我们村处在山中，考虑到地理地势，考虑到作物的经济性、适应性、市场需求、收益情况以及是否易于管理等方面。在土地收归国有以后，我大致考虑了两个方向：一是种经济树，比如山楂、新高山葡萄、 红心猕猴桃 、桑树等；一种是中药材，比如金银花、蒲公英、连翘 、五味子等。”花佩茗听了翠翠的话，微微颔首，心中亦是暗喜，自己的孙女就是自己的孙女，有着一股子不服输的闯劲，血脉上连着呢。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结济树周围山村有不少种植的，竞争大；现在国家振兴中医，中医正在复兴，中药材需求旺盛。”花翠翠侃侃而谈。大家都屏气凝神地听得入了神。
“金银花是常用中药材，市场需求量大，第二年基本上就开始有收益，之后逐年递增。蒲公英药食二用，适应性很强，生长速度快，亩产可达二千多公斤，时价亩收约2万元，效益可观。连翘也是一种很好的经济作物，适合山地种植。五味子也是常用中药材，药用价值很高，市场需求量大；但要三到五年方可见收益……”花翠翠没有浪费大学所学，她早已做好了市场调研，只等着施展拳脚的那一天早些到来。
“连翘是落叶灌木，株高可达3米。枝干丛生，小枝黄色，拱形下垂，中空。根系发达，侧根粗长，吸收和固土能力强。早春先叶开花，满枝金黄，艳丽可人，花香淡艳，是早春优良观花灌木……我们花翠山上到处都是，花期三至四个月。”巧巧也加入进来，她和翠翠、跃进一般大。
“连翘性苦、微寒，归肺、心和小肠经，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的功效，常用于风热外感、热淋涩痛等多种疾病的治疗，不仅是合适的中药材，而且具有很好的观赏价值，可以借此发展农村旅游。”刘跃进补充道，说完与花翠翠相视而笑。
“我们可以把村民们愿意流转的土地，先按照国家政策收归国有，然后再想办法承包出去，有了收益还可以给村民们分成红。这种方式比单纯的一次性补偿更好一些。”
“如果有资本介入，那就鉴定合同，报送上级备案，按照合同履行各自的义务，保障各自的权益。如果暂时没有资本介入，那我们就自己成立合作社。产品，可以和中药企签合同。花翠山山清水秀，空气清新，产品的质量保证没有问题。等打开了销路，我们也可以联合周围的山村，一块来搞中药材种植，成立更大的公司，聘请村里专门的人来负责经营。”
“我们也可以设立村办工厂，先进行浅加工，入驻淘宝和京东等网络平台，借助抖音或者拼多多等平台直播宣传售卖。”
……
花佩茗等一众村干部，早已沉浸在听取和沉思之中，至于是那个娃娃的发言，也不能分辨得开来。这本是一场集思广益的讨论，又何必分得清呢。
怕遗漏了讨论信息，村支书花德山让文书全程记了会议摘要。等讨论结束，已是夜半。
翠翠扶了爷爷往家走，花德山把老支书送到村委门口，又折了回去，他要趁热打铁，把思路办法梳理清了。
花翠山的夜晚静谧得出奇。月儿已是朗照，月辉倾斜而下。远处的花翠山似乎也变小了，山影斜矗，撑定了花翠山，山的形光的影合成了定格。
“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好的夜色了。”花佩茗向月站定了。他的眼前却仿佛出现了绚丽的一幕。“千步连翘不染尘，降香懒画蛾眉春。”初春之际，连翘怒绽，那种不被尘世所染的纯净之美，浸透了身心。
爷爷看着月儿笑了，翠翠看着爷爷笑了；月儿看着祖孙俩也笑了。世间的一切似乎都笑了。笑声似乎惊动了草丛中的蟋蟀，它们停止了夜鸣，显得有点懵。一只蜘蛛从暗处爬了出来，一看蛛网上没有收获，又倏尔消失了夜色之中，去继续它的美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