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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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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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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家号子

想起前几年,学校里屡屡获奖的《渔家号子》来了。这个始建于2014年的滨海学校,位于中国特色小镇羊口。这里有九月初的开海节,这里有元宵节前的海洋文化节,这里有宏阔的妈祖建筑群,更有世代躬耕深蓝的渔民。因了海洋文化的影响,学校便呼应上级号召,在那群少男少女中精心挑选了一部分人,由学校的舞蹈老师来组织排练。那几个舞蹈的老师个个身材轻盈体态婀娜,让原来紧张的高中生活有了跨阶的青春洋溢。细细想来,这应该是近几年让大家最为欢欣的事情。

《渔家号子》利用课余时间,排练了二个多月,这个自编自导的舞蹈经过了逐级的选拔,最后去省里演出,并获得了一等奖。从此,它就变成了学校的汇演节目,时时地去镇区去县里比赛演出,并毫无悬念地拿奖。这世间,时间和汗水是最不辜负人的付出的。

舞台上的《渔家号子》,伴着美妙的音乐,陶醉了无数的人;但舞台上的《渔家号子》,毕竟不是生活中的渔家号子。美是美了,醉是醉了,但少了人间的鲜活和浓郁的烟火气息。

四十多年前,羊口也有自己生活和生产中的渔家号子。

那时的渔家号子,是用来真实捕鱼真正劳作的。没有机动的渔船,只有手摇橹动的三舢板。三舢板顾名思义,它有三个小小的船舱构成。目测来看,约有四五米长的样子;宽度也不大,最宽处约有一米多点。两头尖尖,像是一个织布用的大号的线梭子。

羊口的渔民摇了三舢板去打鱼,纯纯手动的摇橹,是走不出多远的,基本上就在渤海湾里转悠。如果是好天,就准备了几天的干粮外出打鱼了。那时候,也没有什么高科技的东西,打鱼的多少只是凭了渔民的经验。舢板里也没有冷冻的设备,渔民即使是碰上了鱼群,也不敢恋战。他们要赶在鱼儿变坏之前赶回来。毕竟,钞票落袋为安是祖传的上策。

这是个体的渔民最为常规的操作。除了这样的渔民,也有村集体的渔业公司。渔业公司的规模自然是大了一些,约有几十号人。他们的流程一般是这样的。先由两只舢板带了大网。那不是尼龙和聚乙烯制成的渔网,而是用麻皮做的。先把麻皮浸软,捶打到绵软,摇制成麻皮绳,然后再手工编织成网。网的两头用粗大的绳索拴了,分别挂在两只舢板上,由它们带着渔网去较远的地方,一路的走,一路的撒下网,等渔老大看着火候到了,便下令起网,于是人们便从大网的两头开始,向着大船的方向拉网。你可能有了疑惑,这么拉大船不动吗?不动,在拉网之前,渔老大便让人早把大船的锚给固了。

这么多的人,干活得有劳动的号子,以便齐了心力。于是,渔家的号子便应运而生。渔家号子种类很多,溜网号,上网号,撑蒿号,捕鱼号,拉锚号,竖桅号,量水号,拉纤号,升帆号,划棹号,推船号……不一而足,渔家号子贯穿了捕鱼的整个过程。可以这么说,凡是与渔业活动有关的活动,就能用上渔家号子。渔老大起了头,渔工们便放开了喉咙大声地吼了起来。多少年以后,我突然想起,渔家的号子可能与秦腔一脉相承,它们不是唱出来的,都是青筋暴突脖粗脸红吼出来的。渔家的号子没有固定的程式和内容,往往是一个人起了头,其它的人便附和着唱。

“起网来呀!”

“杭嗨!”

“用力拉呀!”

“杭嗨!”

……

拉网号用的2/4拍,节奏急促,坚定有力,领唱和合唱衔接紧凑,给人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在那一瞬即,我想起了许多的成语:一气呵成,万众一心,众志成城,豪气干云……

网越拉越紧,渐渐地有大鱼有网中跃出。它似乎是感受到了某些的与众不同。

网越拉越紧,渐渐地有小的鱼也从网中跃出。然后是种各种的虾子,都伸长了自己的大长腿,希望从网中挣扎而出。渔老大红了脸,和渔工的兴奋的表情交相辉映相映成趣。从水花里,从鱼跃中,从虾逃中,他们读出了收获,读出了幸福。生活的艰辛和不快,都在这令人亢奋的号子中烟消云散。

这些渔家的号子,作为海洋文化的表现形式,承载着渔民们世代相传的情感和智慧。它们不仅是劳动的口号,也是渔民心中的一份坚守和执着。

渔家常年与风浪相搏,粗犷豪放的性情,与海相搏的劳作,还有与大海的亲密相拥,怎么会缺少了浪漫的传奇。

“那年我们船拉上了一个美人鱼。她是个女的,披散着一头鲜艳的头发,身子细长,胳臂很细,上身和人一样;只是下身遍布了鱼鳞,她有一尾长长的鱼鳍,很大。拉在了网里,美人鱼就使劲地哭,她的哭声尖利,撕心裂肺一般。渔老大见状不忍,让我们放了她。见只是放自己走,她便一直可劲地哭。没有办法,一起放走的,还有那一网满满的渔获。”老渔工说。

“一网满满的渔获放了,岂不可惜?”我问。

“可不是嘛。但是渔老大的权威,你是知道的。如果有人胆敢违抗了他的命令,他会立即把你丢了海里喂鱼。”渔工说。

我是知道的。这个故事可能是杂成了许多的想象和臆测,才在脑海中生成了。我们明明知道,这样的故事不会发生;却又期待它真的会发生,而且最好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不管怎么说,对大自然的感恩和敬畏,是渔人们不敢逾越的天堑和雷池。他们与海谋生,恪守了祖宗的严训。没有人会因了一点的渔获,而坏了祖宗的规矩。海上的规矩,可不是儿戏,那是要命的严苛。丢下了海里,是死是活,那看的是天意。就是侥幸活了,那你终生也与海无缘了。没有渔家人会在知情后再次收留了你。

也有渔工说,有一次他们拉上了一个很大的鱼。那条鱼可能是喝醉了酒,入了网,还满嘴喷出刺鼻的酒气。我听了哑然,我怀疑是那个渔工喝醉了酒,他误把自己的酒气看成了大鱼的酒气。

有渔老大说,下网和拉网要趁了一早一晚,这个时候,鱼虾都还在睡梦中,等它们入了网,都还在梦中没有醒呢。在睡梦中的鱼虾不会逃了网,也省却了它们的惊慌失措。

晚上的拉网,我是见过的。那天晚上,渔工们喝了点酒来抵御寒风。岸边早已聚焦了许多人,有附近的,也有远处早来等着买鱼的。更有卖吃的小贩推了小车来拓展自己的业务,顺利凑个热闹。有人将铁皮的小桶装了煤油,用麻皮绳作了灯芯,用铁杆子挑了,将江边映得通红。人们都背过了身,提防着海边的寒气,同时在耐心地等待那神圣时刻的到来。

夜晚的星星已经陆续出现了。煤油灯的光亮映红了天空,平日里闪着白光的星星,这次却看上去有些昏黄了。星星们忍受不了天上的寂寞,也调皮地眨着眼睛,似乎也想下来凑凑热闹。我想,天上应该有集市的,而且应该是夜市,那些闪烁的星星是在夜市里值班的。它们被人间的热闹吸引,有些分神,不尽了心力去发光。

渔老大出现了,他用犀利的眼光扫了一下喧闹的人群。说来也怪,人们从他的眼中看见了闪电。那道闪电把刚才还在热烈说话的人们刺得缩小了一半。人们把脖子缩进了领子里,一时间整个江边变得鸦雀无声。可等渔老大的目光走远,人们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期待和冲动,再次变得不守纪律起来,海边再次陷入了喧器之中,仿佛是有人故意违了船老大的意。

渔工们是不敢说话的。大家屏住了自己的呼吸,把眼光齐齐地看向渔老大,等待他那庄严的命令在头顶炸响。

天空中似乎有惊雷滚过,渔工们得了令,便起了渔家的号子开始了拉网。

“起网来呀!”

“杭嗨!”

“用力拉呀!”

“杭嗨!”

……

随着粗犷豪放的拉网号子响起,等待的人们也被感染,似乎在一刹那间变成了拉网的渔工,也紧随了渔家的号子撕破了喉咙。一时间,整个海边都是渔家号子的雷响。天上的星星似乎是听见了人们的喝喊,一个个更是眨巴了眼睛,唯恐落下了这人间的烟火。

鱼儿陆续地显现在网中。网中的水花越来越大,人们为了不惊扰到鱼儿,就自觉地紧了声。人们睁大了眼睛,开始在网中搜索着自己中意的鱼儿了。

岸边有一排的石屋,里进不宽,但是狭长。里间已经标出了馒头的香甜味道。灶间有两口大铁锅,侍候晚饭的老渔工没怎么清理鱼虾,便一股脑地把它们都丢进了锅里。灶间的灶火通红,把老渔工的脸映得通红。他情不自禁地自己哼起渔家号子来。

“起网来呀!”

“杭嗨!”

“用力拉呀!”

“杭嗨!”

号子响亮,随着海风飘远了,飘远了。月光也变得昏黄,似乎也有了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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