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点左右,我被一阵疼痛痛醒了。我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向窗外,窗外还是漆黑一片,侧耳倾听,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地。我的邻居们都还在沉睡之中。晚上的有些时候,我会做些经不住推敲的梦。有时是重新回到了高考的考场,监考老师就坐在我的身边,看着周围其它同学正在奋笔疾书,我却怔在那里。我望着整张试卷,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却不会做一道题,于是就只余下焦急的事。我担心的是失掉了自己的那份工作,从此失去了收入,甚至会无力养活自己。有时是一些更为奇怪的梦,准确地说是噩梦,然后我在睡梦中被吓醒,醒来身上一层的薄汗。当自己真正醒来意识到这是一场梦时,便顿觉自己的幸运,感谢那场梦是虚幻的。我还是那个我,我什么也没有失去,只是虚惊一场而已。我轻拭额头的微汗,幸福感比平日任何时候都浓厚。
今次与这些曾经的梦不同,那是一种让人叫不出又喊不动的恐惧。疼痛不是刀割般的锐痛,也不是那种火烧火燎的疼痛,而是一种说不出也形容不出的疼痛,似乎是在皮肉上垫上了一层软软的硅胶,然后把一把大锤抡圆了猛击。我感到后背右侧肋骨以下的疼痛,已经和腹部的疼痛对应,有了贯通的感觉,并且扩展到小腹的右侧和会阴部。这种猛击,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让人龇牙咧嘴倒吸了凉气,屏住了呼吸,却又能咬牙坚持。我感到痛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似乎彼此之间存在一个黑洞,它容纳了一切,它虹吸了一切,它压缩了一切,要把我身体的前后缩成一个平面甚或是一个点。
我在脑海中尽力地去回想这种滋味,在昏昏沉沉之中,我似乎是有了自己的答案。九年前,这种情景我是经历过的。那年的春天,气温还较低,大家都还穿着暖袄。我却痛得不能呼吸,我紧缩了自己的身体,以减轻那来自贯通身体的疼痛。汗珠自我的脸上颈部慢慢地流了下来,滴在了地上,却没有一点的声音。我的世界里因为疼痛已经没有了声音,我要集中全身的力量去对抗这种疼痛,于是我屏蔽了我所有的感觉,以迟钝迟缓自己的反应。三天以后,我再也坚持不住,去医院一查,是肾结石。
“几天了?”那个女医生柔声问我。
“三天了。”我过了一分钟才勉强地回答了她,声音很轻,我要时刻准备着猝不及防的疼痛再次袭来。
“好钳子,一般地人半天也咬不住。疼得厉害的都是抬进来的,能自己走进来的很少。”她又说。我不知道这是话是表扬还是批评。疼痛已经让我屏住了呼吸,我的脸上的红晕已经上来了,并且越来越浓。我放纵了自己的呼吸,使劲地猛吸一口气,顿觉自由呼吸是世间最奢侈的事情之一。我甚至想,只要能自由呼吸,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去推个车子吧。这样的疼痛度和女人生孩子差不多,他走不了路。”女医生说。
又是一阵疼痛袭来,我咬牙站起来,我知道自己紧抿了嘴唇,脸上也已经没有了血色。我轻轻向医生摆了摆手。她没有说话,看得出她的目光是很复杂的。
“刘玉梅丈夫交待过了,你不要排号了,直接来一号彩超室检查吧。”彩超室的小护士迎了上来,笑语盈盈。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个丈夫姓刘。她本是挂着胸牌的,我的精力都在抵抗疼痛上,没有来得及细看。我强忍了,想向这个小护士笑笑,以舒缓刚才的歉意,但没有成功。妻子见状,便替我道了谢。
我感到身上一阵地清凉,那是检查的医生给我涂上了耦合剂,接着把探头在耦合剂上一抹,然后开始了检查。疼痛袭来,我攥紧了拳头,床垫随着我的用力开始响了起来。
“大叔,你放松一下好吗?”彩超室的检查丈夫说。我心里一阵地叫苦,却又无法说出。我这哪里是紧张,是疼的。
随着敲击键盘的声音,检查医生不断地口述着我的病症,另一旁的丈夫也在急急地敲打着键盘,她们合力正在形成我的检查报告单。报告单很清晰,上面是两张清晰的黑白色的截图,下面是症状及判断结果。我清晰地看到我的右肾有结果,右侧尿道上端有结石,结石的尺寸是0.9乘以0.6……
体外碎石进行得不太顺利,我向下趴着,冲击波正对着我的小腹下面,机器发出很响的声音,像是在放鞭炮一样。整个过程因为需要憋尿,我的姿势又在不时压迫我的膀胱。几个小时以后,我才下了治疗床,感觉有些恍惚。医生见我状况稳定了,便给了我一张明白纸,我大致看了一眼,都是一些可能出现的情况,比如血尿和复发多喝水多运动等。
遵照医嘱,我回家以后喝了很多的水,感觉肚皮要被涨破了,尿意有了,我没有立即去排,而是故意地憋尿,这样就可以排得顺利一些。便盆底部出现了一些细沙状的东西,颜色多样,有黑色的,有红色的,也有白色和褐色的,可谓五彩缤纷。
这次和上次不同,我没有让妻子陪我,是我独自一人去的医院。挂号,缴费,候诊,叫号,检查……我已是医院的常客,对于医院,熟悉程度不比家里差多少。
“哪里不舒服呀?”专家刘汇明接待了我。我详细地陈述感受,他让我趴在诊床上,左手成弓,右手敲击左手,边敲击边问我的感受。
“哎呀!”我尽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以前得过肾结石吗?”刘主任问。
“得过。”
“什么时候得过?”
“比约是九年前。”
“怀疑是老问题。你先去做个彩超吧。”
我离开了诊断室,排号,憋尿,检查,出报告单。我回到了刘主任处。他领了我来到了隔壁王效强主任处。
“王主任,你再给把把关。”说着就把我的彩超报告单递给了王效强主任。
“是农合还是医保?”王主任问。
“医保。”
“有点大,超过了半公分,吃药效果不好,体外碎了吧。我再给你开点药。”王主任说,边把眼光看向了我。
“自从上次得了肾结石,我一直注意喝水,今次却又得了。”
“与喝水有关,但更重要的是个人的体质导致的。”
刘汇明也点了点头,表达了同样的意见。我很是无奈,心想,这么来说,结石是要伴我一辈子了。继而纳闷,区区一个肾结石,一个医生就能够确定的事情,却动用了一个专家和一个主任,可见医院对病号的重视和负责。而这悄然变化的背后,是国家正在推行的“三明医改”。现在的中国,正处在一个剧变的过程中。医院的公益化,教育的去资本化,房产的去金融化,正在时刻的变化之中。这种变化无益会让每一个国人受益,也会让我们的国家更加地强大。现在的中国,正稳健地走在再次复兴的康庄大道上。
我先去碎石室定了位,然后去缴费。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缴费系统出现了故障。我询问了缴费人员,他们说是省里的医保系统的问题,医院是解决不了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等。
“先碎石吧。缴费的事一会儿再说。”说着就让我躺到诊床上,并指导着我调整着姿势。一双手轻扶了我,我感到他的手很热,便也心安。调整姿势需要不短的时间,终于他说了一句话:“大叔,我们要开始了,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你就说,但是不要动。”我答应了。
能发出冲击波的探头,慢慢地靠近了我的右侧肋下位置,手术的丈夫再次调整了我的体位,接着我听到了“啪啪”的声音,声音由小到大,响了五次以后,音量便不再升高,就这样保持着,以大约每秒一次地频率响着。我背对着碎石的医生,有机会去观察我对面的东西。紧靠着我的是一台碎石机,上面贴了“u200”的标志,我不懂这个标识的意思。九年前的那次碎石,机器身量很大,占了大半个房间,把诊治床挤到了一个角落,显得狭仄得很。但这次的碎石机显得轻盈乖巧,大约只有以前的四分之一的样子。接着,我又把眼光看向墙壁,墙壁上挂着碎石室的操作规范以及监督电话等。下面是一个小的洗手盆,盆面上放了医用的洗手液和一次性手巾。
折腾了大半天,我用些疲惫,便安心地把眼睛合上闭目养神。机器的“啪啪”声音一直没有停,只是在身下偶尔调整一下位置。大约四十分钟后,机器停了。我想这么快嘛,上次折腾了我好几个小时呢。
“大叔,碎完了,如果你还疼,就再来医院。”碎石的医生说。我听清楚了,真的是碎石结束了。我起身,缴费,回取东西,抓药,回家。
第一次经历肾结石,我感到无助和恐惧。我开始反思自己的生活方式,意识到健康的重要性。我开始改变饮食习惯,增加运动,试图通过这些方式来预防结石的再次发生。然而,生活总是充满意外,九年后,我再次遭遇了肾结石的折磨,
我感到我的世界正在崩塌。疼痛让我几乎无法思考。然而,这次我并没有感到绝望,而是有一种莫名的平静。我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以及我们如何在苦难中找到成长的机会。它们教会了我如何在逆境中寻找希望,如何在苦难中保持乐观。我意识到,每一次的痛苦经历,都是对自我意志的考验,也是成长的契机。经历,我变得更加坚强,也更加珍惜生活中的每一个瞬间。
一个人不会一直一帆风顺无病无灾。当我们与这些莽撞的病痛不期而遇的时候,不要焦虑,事情终究会好起来的。遇到病痛或者难事的时候,也不防学学哪吒。不管多大的事情,都要敢于拔出自己的尖尖枪,然后在内心呐喊一声:“这世间,老子来过,闯荡过,奋斗过。”然后依然微笑着去面对生活。之所以微笑,是有国家在给我背书。我有微笑着面对生活的底气和理由。
晚上,我睡得很早。我的身体很沉,我感到它正在慢慢透过床褥的表面,似乎要嵌入床垫之中。猝不及防的疼痛之后,在充满血腥味的耳鼓中,它终于轻轻地放缓了自己的脚步,我感到了睡意的诱惑和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