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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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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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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罱泥

 “两竹分手握,力与河底争。吴田要培壅,河泥粪可成。罱如蚬壳闭,张吐船随盈。”清代诗人钱载的一首《罱泥诗》对罱泥描述真是形象逼真。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国家工业还不发达,什么东西都要计划分配,农业生产资料,就别说了,要工具,工具计划不够用;要种子,种子计划早已分配完毕;要化肥,化肥还要等些时候才能到位。

这可难倒了奋战在一线的生产队长。当然,他们的队长称号也不是白给的,个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队长利用农闲时机让社员们割草积肥;有的队长让社员们出去捡牛粪;有的队长让社员们在田头边搞草塘……

我老家是水乡地区,河网密布,河底下都有一层沉淀下来的淤泥,因为有水中的动、植物在泥里腐烂发酵,河泥中的有机质含量很高,是小麦生产中的一种优质基肥。每年春季和冬季是河水回落期,正是罱泥养地的大好时节。有句谚语说得好:“地上盖河泥,来年枕着馒头睡”。生产队只要有罱泥船的都会一起出动,这时,大河、小河,大塘、小塘都可以看到罱泥人忙碌的身影。

罱泥船有单人操作的,也有双人操作的。我大哥就是罱泥人,他的罱泥船是单人操作的。罱泥季节到时,因为家里没有人照顾我,大哥就经常带着我去看他罱泥。大哥在河里罱泥,我在河岸上玩。至今,大哥那罱泥的动作我仍记忆犹新:

开工时,大哥左脚一蹬罱泥船,船便“哗”的一下被蹬出去3米左右,随即大哥使出了他的登船绝技:就像撑竿跳高的运动员一样,右脚用力一蹬河岸,双手紧握竹竿使劲一撑,便稳稳地落在了罱泥船的船头。船到河中心时,就稳住它,然后用一根竹篙从船的左边牢牢地插入河底,再用左脚踩紧竹篙,固定好罱泥船,接着双手握住连接捻篰交叉的两根长竹竿,同时张开长竿底部的捻篰,顺着水势使劲把捻篰往下压。一会儿,随着大哥两手的一提、一顿、再一开,七八十斤重的河泥,便乖乖地躺在大哥的罱泥船的中舱里了。运气好时,还有几条小鱼小虾随着河泥也躺在大哥的船舱里了:只见它们一跳一跳的,可爱极了。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在岸上拍着小手喊:“哇,太棒了,今天有鱼吃了!今天有鱼吃了!”

一眨眼,我已经高中毕业了,应该可以为家里挣工分了。那年又到生产队罱河泥的季节了,我就跟生产队长说:“队长,光和其他社员们干活,挣不了多少工分,我想加入罱泥组,好多挣一些工分,这个活我早已跟大哥学会了!”

“我看你现在也长得身强体壮的,体力肯定不成问题,就依了你吧!”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跟在大哥后面,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了罱泥现场。

登船,我没有学会大哥的动作,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竹竿跨上去,上船之后,我学着大哥的样子,把船划到河中央,准备罱泥。捻篰下水时,我使劲把它往下按,可它就是不听话,一松劲,又浮了上来。这时才想到,这捻篰是用竹子编的,在水中受浮力的影响,只能缓缓使劲。

我缓了缓气,停了停神,调整了一下用劲的姿势和力度,使捻篰慢慢往下沉,当捻篰沉到河底时,再张开捻篰的嘴,让它慢慢地向深处远处移,当它吃足河泥时,我屏住气,迅速往上提。

“哎呀!我明明让捻篰吃足了河泥,怎么倒到船舱里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呢?”

“弟弟,别慌!”这时,大哥划着船来到了我身边,“你提捻篰时要一提、一顿、再一开。刚才你提得太快,河泥又从捻部的网眼里跑出去了,否则你是很难提上来的。满满的一罱子泥足有七、八十斤重,出水前有水的浮力,并不觉得太沉,关键是出水后向船舱中提放的那一刻,需要有一点技巧。得先将盛满泥的罱头支在船帮子上,握住罱篙上部的那只手用力向下一压,另一只手顺势拎起罱篰,将泥倒进舱中,这就是“巧劲”,其实是利用杠杆原理!”

我按照大哥的“罱泥经”干了起来:“哎,还真灵,又快又省力!”

干起活来时间过得就是快,刚记得在树荫下吃中饭的情形,现在太阳已经西斜了,船舱也已经堆满了淤泥,船身吃水很深,撑起船比来时费力多了。我站在船头,双手紧握竹篙,一点、一点地往河岸边撑。船靠岸的那一刻,我想快点上岸,纵身一跳,这时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好在大哥扶了我一把,否则,可真要出洋相了。

大哥笑着说:“第一天都这样了,明天胳膊和腿会更酸的。”

我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这时夕阳把河水染成了金色,罱泥船静静地停在岸边,随时等待着明天主人的召唤。

“弟弟啊,今天我们把沉在河底的月光抠上来,撒在田里,来年将会变成金色的阳光……” 在回家的路上,大哥的诗性大发。

收工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往家走,影子拖得老长。远处传来生产队的钟声,悠长而沉稳,像是给这一天的劳作的人们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如今,罱泥船早已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化肥普及后,再没人去河里挖淤泥了。那些曾经在船上挥汗如雨的身影,早已成了一代人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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