喳、喳、喳!喳、喳、喳!
"我的小宝回来啦,我的小宝回来啦!"我拼命喊着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我用力挣扎,终于惊醒过来,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月光如水,照得房间一片惨白。
事情要从上周说起。那天放学回家,我缠着父亲要他抓几只小鸟给我玩。父亲拗不过我,终于在一个夜晚,趁着麻雀在屋檐下的巢里熟睡时,连窝带鸟一起端了回来。那是个精致的鸟巢,里面有两只毛茸茸的小麻雀,还有它们的父母。
我高兴得手舞足蹈,赶紧把它们装进早就准备好的鸟笼里。笼子里铺着柔软的干草,我细心地放了水碗和食盒,里面盛满了我认为最好的食物:新鲜的菜叶、金黄的碎米和洁白的糠皮。
麻雀爸爸一进笼子,那双黑豆般的眼睛就死死盯着我,瞳孔里迸发出愤怒的火花。它浑身的羽毛突然根根竖起,像一团褐色的风暴在笼中翻腾。细小的羽毛随着剧烈挣扎簌簌飘落,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它的爪子死死抠住铁栏杆,尖锐的趾甲刮出刺耳的声响,整个鸟笼被摇得“吱嘎、吱嘎”作响。它时而用喙猛啄栏杆,发出"笃、笃、笃"的声音;时而猛地蹬开双腿,整个身子像离弦的箭似的撞向鸟笼壁,接着又被重重弹回。胸脯剧烈起伏,喉咙发出短促的“啾啾"声,那声音里裹着焦灼与恐惧,尾羽在挣扎中散成凌乱的扇形,沾满了自己抖落的细碎羽毛。"笃"的一声,它终于跌落笼底,再也不动了
麻雀妈妈的表现更加激烈。它一进笼子就疯狂地扑棱翅膀,浅褐色的羽毛簌簌掉落,像被撕碎的枯叶。尖喙急切地啄着冷硬的鸟笼,喙尖出血了也浑然不觉,琥珀色的眼珠瞪得滚圆,瞳孔里映出晃动的人影。它的尾羽焦躁地一翘一翘,抖落的粪粒溅在笼底,混着几根带血的绒毛。突然,它收住所有动作,脖颈歪向后方,"扑“的一声落到了笼底,再也不动了。
由于我的任性,麻雀爸爸妈妈先后丧命。这使我先前的兴奋劲一下子跌入冰点。我捧着鸟笼,看着里面死去的父母和瑟瑟发抖的小麻雀,突然觉得手里捧着的不是鸟笼,而是一座坟墓。
"爸,我不要麻雀了,你把它们放掉吧!"我的声音在发抖。
"小傻瓜,这两个小东西太小了,它们还不会飞,怎么放啊?"父亲蹲下来,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我的头。
“那怎么办呢?”
“你就辛苦一点,今后每天放学回来就好好照顾它们吧。”
“那行,我以前也喂过小鸡,没什么难的”我强作镇定地说。
第二天清晨,我特意起了个大早。从菜地里摘来最嫩的菜叶,在水龙头下仔细冲洗干净,然后切成碎片。我又从厨房要来碎米和糠皮,小心翼翼地拌在一起,放在鸟笼里。看着精心准备的食物,我满意地点点头。
然而当我放学回来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心如刀绞。两只小鸟缩成一团,左边的把头藏在右边翅膀里,右边的把头藏在左边翅膀里,身体在瑟瑟发抖。鸟盆里的食物一口也没动,还是满满的。
我赶紧翻开《十万个为什么》,这才知道成年麻雀-般养不活,只有黄嘴的小麻雀才有可能成活,而且它们只吃小虫子。我懊悔不已,赶紧跑到小树林里捉虫子。阳光下,我像个小侦探一样搜寻着每一片树叶底下,终于捉到几条肥肥的青虫。
中午放学时,我几乎是跑着回家的。推开门就看到可怕的一幕:乌窝底朝天翻在一边,一只小麻雀躺在笼底,嘴里含着半条虫子。这条虫子太大了,小鸟饿得慌,不顾死活往肚里吞,结果噎死了,另一只小麻雀伏在笼底,嘴张得老大,胸脯一起一伏,已经奄奄一息。
我手忙脚乱地给它喂水、喂虫子,可是已经太晚了。小鸟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最后只留下一双呆滞的眼睛,望着笼子外我颤抖的手。
那天下午,我在后院给它们一家做了一个小小的坟墓。我用树枝搭了个小架子,把四只麻雀轻轻放进去,又用泥土仔细地掩埋好。坟前,我放了一片新鲜的菜叶和几粒米,虽然知道它们再也不会吃这些。
夜深人静时,我躺在床上,眼前不断浮现出麻雀父母挣扎的样子。它们的眼睛里燃烧着怎样的愤怒与恐惧?它们的孩子又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我突然明白,我所谓的"好玩",对它们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从那以后,每当我看到天空中飞过的麻雀,就会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想起那个装满死亡的小笼子。生命是如此脆弱,又是如此珍贵。我们人类常常自诩为万物之灵,却常常忘记,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被温柔以待。
现在,我的书桌上摆着一个用树枝做的小鸟巢,里面放着几颗小石子——那是麻雀墓前的石头。每当我看到它,就会想起那个教训: 真正的快乐,不是占有,而是懂得欣赏生命本身的美好;真正的善良,不是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是尊重每一个生命的自由与尊严。